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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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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城外忽然涌来大量流民!”

-----正文-----

孤注一掷

“陛下,城外忽然涌来大量流民!”一名将士匆匆步入,跪倒在苻坚面前。

苻坚闻言面露诧异之色,却不及多问,只是即刻带着人上了城头。

时近夏日,烈日当空。苻坚立于高城之上,在刺目的骄阳之下微微眯起眼,俯瞰着城下。

只见城下已然聚集了不可计数的流民,他们有如水道一般,蜿蜒盘旋着自远处不断地涌来。

终点是这长安城,而源头,却是骊山。

苻坚不由得皱起眉,抬起眼朝远处望去。然后在炽日炎炎之下,他这才看清,偌大的骊山,乍看之下,竟是笼罩在一片风烟之中。在凝眸细看,便可见山间燃起的星点火光,便已然隐约可见。

“怎么回事?”苻坚转过身子,问一旁的将士。

“回陛下,下官不知,”那将士略一迟疑道,“前几日派出去打探的队伍……无一人回来。”

“竟有此事?”苻坚再度抬眼,望向那烟尘四起的山间。然而及至问出口时,他深知其实自己心内便已然有了答案。

除此之外,还会有何人?

“陛下,这些流民该如何处置?”一旁的将士见他沉吟许久并不言语,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自然是让他们进城!”苻坚回过神来,斩钉截铁道,“速速打开城门!”

“可是陛下,城中的粮草只怕……”将士迟疑了片刻,犹豫道。

“即刻开城门!”苻坚却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出言打断道。

“是!”那将士只得领命,匆匆地下去了。

而那将士方下去,伴随着急急促的脚步,一名宫人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陛下,太子遣人送回的战报。”

苻坚立刻接过三两下展开,然而及至目光扫过其上最后一行字迹之后,他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阴沉,握在布帛边沿的五指却是一点一点地握紧。

许久之后,他忽然松开了手,对那宫人道:“告诉太子,若撑不下去了,便回城罢。”

宫人得令,亦是转身离开。城头霎然只剩下苻坚一人立在城头的骄阳里,定定地盯着远方。墙头风大,吹得他的袍角猎猎作响,分明是烈日炎炎的天气,而他的心却忽然觉得倍感寒凉。

苻宏带走的人,原是城中最为精锐的人马。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里,只愿能尽快地结束这场战乱,至少是结束长安这燃眉的危机,也尽快在他和慕容冲之间做一个了结。

他自视秦军精锐之师,又享有地形之利,击溃慕容冲应是势在必得的。事实上,战事之初,苻宏不负他所望,连胜之下,传回的皆是捷报。

可是他未曾想到的是,慕容冲在窘境之下,竟会走出一步他如何也未曾想过的棋——带人在骊山一带游走,见人便杀,见村便烧。

据苻宏在战报中之言,此刻骊山一带腥膻遍野,横尸满地。长安周遭的百姓,不是死于屠刀之下,便是携家带口地奔长安而来。由是整座骊山上下,竟是百里绝无人烟。

而他被慕容永困在南麓数日,纠缠骚扰之后,方才知晓此事。而大肆劫掠之下,燕军满载而归,秦军却是再没了后勤补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情形可谓已然倒置,他只得在战报之中征询苻坚,究竟是该坚守还是退兵。

听闻一阵喧嚣,苻坚不由垂眼望向城下。城门已然开启,等待了太久的百姓如洪流一般迫不及待地涌入城中。

苻坚定定地看着,脑中却浮现出骊山之上可能的惨状。苻宏战报之中不过的寥寥数语,而彼处的狼藉,却仿若历历在目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慕容冲的变化,十年之后他已然亲眼见过,可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是,他竟能决绝至此。

只因为他恨自己,便要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尽数毁灭么?还是说,为了将自己逼至山穷水尽,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浑然不顾?

可是死在他刀下的这些人,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已。他究竟有多无法释怀,才能下狠手至如此地步?

苻坚慢慢地闭了眼,只听见城下的喧嚣声在风中慢慢地飘入耳中。他知道,自己绝无法对这些流民弃之不顾,即便城中已然数月唯有降雨,一场大旱许是近在眼前,即便苻宏败退之后,前路如何自己亦是未有考量……

可是他不能。不只是由于他们都是自己的臣民,也不紧紧是因为他亲眼见到过他们为了维护自己而啃咬燕军的情景。

更多的,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这屠戮的始作俑者,实则是自己。

城下这所有的纷争,种种的战乱,哪一次不是因自己和慕容冲这段恩怨而起?死去的每一个人,流出的每一滴血,又有哪一宗不是在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而偿债?

如若当年,二人之间不是以那样扭曲的方式开场,今日的御凤宫里,可会有一人伴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沉浮,观起落?

如若当年,自己对那人心思若能看看清半分,今日的二人,可会不至于到这般刀刃相向,祸及臣民的地步?

如若当年,自己遵从心意不让离开身侧,又可会有机会将他对自己的恨早些化解几分,至少,让自己去承担这一切的罪责?

如若当年……二人根本不曾相遇,一切或许亦不至于发展至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霎那,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这种疲惫深入肌理,透进骨髓,已然在他血液里流淌了太久。

他是如此的希望一切能就此终止,然而可悲的是,对于此刻的自已而言,似乎已然没有什么,是仍在掌控之中。甚至当自己用尽了全力时,却竟不能撼动分毫。

无从追悔,亦不知该当如何。

苻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当真是太累了。背负这残破的半壁江山,背负着慕容冲的不可转还的恨,背负着因自己而起的累累血债,而他却不知,自己背负这些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或许结局已然可以想见,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承认罢了。

*****

韩延带着少许人马上山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那斜斜地倚靠在古木边的白色人影。正午骄阳如灼,暑意非常,然而对方抱着手立在枝叶的阴影之下,眼里的目光却如同深冬一般阴沉冰冷。

仿佛不远处太阳底下,并没有数百名被燕军赶做一团的名‌‎‍‌男‎‎‌女‍‎‌老少,没有震耳欲聋的哭喊悲戚声,更没有他们身后那正在一点一点燃烧成灰烬的村落。

“冲儿。”韩延在他身旁顿住马蹄,低低地唤道。

慕容冲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里露出几分讶异。然而及至挪开目光望向他身后的时候,却只是一点头,很快仍是扭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一片混乱。

韩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几名燕军正扛着一捆捆草垛,放在草地上围城一个圈。而草垛中间,正是那些惊恐万状的氐人百姓。

待到最后一个草垛摆好之后,一名偏将举着火把略略回身望向这边,等待着慕容冲的示意。

慕容冲对上他的目光,淡淡地点了点头。于是那偏将转过身去,将手中火把猛然投向了草垛。

草垛里骤然爆发出无数惊呼,夹杂着似是幼童和妇女的哭喊声。那声音凄厉异常,让立在一旁的韩延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忽然一声大喝从大火中传出,声音虽然颤抖而扭曲,可却足以听得清楚。

“慕容冲,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韩延猛然回头望向慕容冲,可他仍是一场平静地盯着那熊熊的大火,神色里并没有分毫的变化。

许久之后,嘴角竟是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笑容,随着那逐渐燃起的火光和放大变调的哭喊而变得愈发艳丽,艳丽到绝美,艳丽到扭曲,艳丽到刺目。

许久之后,草垛里已然只剩下死寂一般的平静,然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腥膻的气息,却浓重得刺鼻。

而慕容冲此时见那火光已然变弱了几分,曾经喊着让他“不得好死”的人,已然成了灰烬。他仿佛见了十分有趣的事一般,竟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微微弓起了身子。

自己迟早是会下地狱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何须旁人来提醒?

然而猛然的大笑,却牵动了腰间的伤,慕容冲整个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却又若无其事收起笑意,站直了身子。

而他神色里细微的变化却未曾逃脱过韩延的双眼,他当即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慕容冲的腕子,肃然道:“跟我来!”

慕容冲抬眼看了看他,微微用力想要挣脱。末了却终是垂下眼,任他拉走。

*****

帐内,慕容冲倚靠在床边。韩延带来的大夫立在一旁,慢慢地替他褪去衣衫。

慕容冲的身体除却十年前那不能提及的痕迹外,依然是白皙得刺目。韩延的目光静静地扫过他的周身,不由自主地便不舍得放过任何一处。

可是及至伤口处的绷带解开之后,伤口处却仍是在隐约渗着殷红。

韩延的心微微地收紧。凭着自己方才看到慕容冲那近乎疯狂的举动,加上自己一路而来看到的遍地狼藉,这一个月来他在山中是何等情形,便分毫不难想象。

比任何人都想要阻止他,可是目光落在脖颈处的咬痕上时,又只能暗暗自嘲。没有人知道他心中仇恨究竟有多么浓重,所以此时此刻,没有能够让他放弃复仇。

何况,此刻的自己,又能凭什么,以何种立场去阻止?

忽然听闻耳边一声闷哼,韩延收回思绪,抬眼看向对方的面容,才发现慕容冲虽然微闭着眼,面色平静,然而额前却隐约渗出了些汗来。

于是他走过去用衣袖轻轻地擦了擦。

慕容冲睁开眼,垂眼对正在替自己上药的大夫淡淡道了句“无妨”后,又抬眼望向韩延道:“你是如何找到孤的?”

韩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循着山上燃着的火光去找,又有何难?”顿了顿又盯着他道,“我若不将大夫带来,这伤你岂非便一直弃之不理?”

慕容冲垂下眼不作答,过了许久,才低不可闻地道了声“多谢”。

韩延怔了怔,随即问道:“冲儿,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苻宏退兵之后,苻坚便一直困守长安,任孤在此如何寻衅都不见反应,”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如此已是一月有余,孤不能再空等下去。此时我军正是士气高涨,自然是伺机……再入长安!”

韩延看着他,欲言又止。实则他将要说什么,自己开口问出之时,心中便已然能知晓几分。这一日终究会来的,或早或晚,也许并无二致。他能做的,唯有尽自己所能,去保全这个永远不懂得顾惜自己的人。

只问缘由,不问结果。

于是他只是颔首,道:“冲儿,我肩伤已好,且容我留在山中罢。”

慕容冲抬眼看着他,略一迟疑,却终是颔首道:“也罢。”然后他转过头,对面前正在替自己包扎的大夫道,“再绑紧些。”

那大夫面露迟疑,道:“陛下,这倘若绑得太紧,只怕不利于伤口复原啊。再者,陛下这些日子应当多加修养才是,不宜……”

“照孤所言,绑紧便是。”慕容冲淡淡地打断,面色略略沉了下去。

那大夫见状再不敢多言,只得战战兢兢地照办。慕容冲深吸一口气,感觉腰间的绷带已然紧致到足以压制住所有隐痛,方才慢慢地将气息吐了出来。

待到绑好伤口,重新穿好衣衫之后,慕容冲站起身来,略略活动了一番筋骨,便对那大夫一摆手,道:“下去罢。”

那大夫急忙收拾好东西,行礼过后朝门外走去。

然而慕容冲望着他的背影,却忽地拔出剑来,一剑刺穿了他的后背。那大夫身子一软,立即倒在地上,身下慢慢地渗出一滩血来。

“冲儿,你这是……”韩延见状大惊,却已来不及阻止,“大夫死了,你这日后的伤……”

“大夫死了,再寻便是。”慕容冲已然恢复了面色里的平静,伸手抹去剑身上那一点血渍,幽幽道,“只是他听闻了你我方才所言,却是无论如何,也留不得的。”

而韩延看着慕容冲,却觉得他话语里的从容,反而教人莫名地痛心。默然半晌,正待开口,忽然一名小卒急急奔入帐内道:“陛下,秦军来袭,此时正在百米开外处!”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待命!”慕容冲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命令道。

小卒领命飞快离去之后,慕容冲正待出帐,然而韩延却几步走到他前道:“我肩上已愈合,此番让我出战罢!”

而慕容冲定定看着他,默然片刻,却道:“不,此番让慕容永领兵。你此刻速速返回阿房,将城中所有兵力带往此处。”

韩延闻言不由挑眉,道:“冲儿,莫非你……”

“苻坚久无动静,此番突然出兵,必定是倾尽大半兵力,拼死一搏。”而慕容冲却笑了,然而眉目中却满是阴霾,“既然如此,孤又岂能不全力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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