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许愿机

-----正文-----

1.

男人:“你就是万能许愿机？”

“什么？”

“你就是……”

“请说你的母语吧，我听不懂你的英语。”

男人沉默几秒，再开口换成日语：“你就是许愿机？”

许愿机抬起头：“你就是买下我的人？”

男人：“是的。”

许愿机：“你的愿望是什么？”

2.

男人：“在我许愿之前，我有几个问题需要确定。”

许愿机叹气：“真的没什么需要确定的哥们。我的程序非常简单，傻瓜式操作，老人小孩都会，你许愿，我完成，如果你喜欢仪式感可以扔给我个硬币什么的。”

“不。”男人坚持，“许愿是一个严谨的过程，我必须尽量确保我们之间不会出现任何因为隐瞒、欺骗、误会而引发的失败，并且必须避免你会使用某种绝非我所希望的方式完成我的愿望，而引发一系列灾难性的后果。”

“哇，哇哦——”许愿机愣了两三秒，“这可是个非常严重的指控兄弟。”

说实在的，他有点伤心。

男人转了下手杖，“这发生过。”

“在哪？”许愿机怒气冲冲地问。他要看看是谁不守行规，这样败坏他们许愿机的名声。

“fate stay night。”男人即刻作答。

“……什么？”

“一部动画。”

许愿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以及一系列和恶魔交易的寓言故事里。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得承认有这种可能性。”

3.

“名字。”

“许愿机。”

“你的功能？”

“你许愿，我完成。”

“代价是什么？”

“没有。”

“不可能。”男人笃定地说，“没可能白白实现别人的愿望，这肯定要什么代价。”

许愿机叹气，“真的没有。”

“为什么你会心甘情愿实现别人的愿望？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需要什么好处，实现别人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

男人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许愿机捂了会额头，试图解释：“我就是一台许愿的机器。我不懂什么代价，什么好处，我就是一台被设计好的机器，不管打开我的人是谁，只要打开我就运行程序，只要有人对我许愿，我就替他们完全。你已经付钱买下我了，钱就是你付出的代价，而你得到的就是一个许愿的机会。”

男人低下头想了一会。

“好吧。”他似乎被说服了，在笔记本最下方画了个勾

“哈！”许愿机高兴道，“那就让我们快来许愿吧！顺便一提，能告诉那部动画的作者是谁吗，我一定要告他诋毁我的名誉。”

“我非常赞同你去告奈须蘑菇，但恐怕你没有任何一国的公民身份，任何国家的法院都不会接受你的申请，所以我建议你直接去揍他一顿。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

男人翻开笔记本第二页。

许愿机哀嚎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4.

笔记本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男人敲着笔望着笔记本沉思。

“问完了吧？”许愿机虚弱地问。

“嗯哼——”

“那么……许愿……”

“最后一个问题。”

“啊——额——！”许愿机瘫倒在地，双目无神。

合上笔记本，男人的嘴角扬着，上下扫了一下许愿机。

最后一个问题纯粹出于他的个人好奇：“为什么你是人形？”

许愿机沉默了几秒，反问“这重要吗？”

男人：“你的商品介绍页面可不长这样。”照片上只有一块充满科技感的超大型方块而已。

许愿机像一个敏感的lgbt人士那样激动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人形，杯子，方块，ATM机，我总得有个模样吧！要是我变成一只靴子，你是不是还得问我我为什么长了一只靴子的样子？再说了样子并不重要，每个机器都有选择自己想要成为模样的权力！”

许愿机的避重就轻突然让男人十分在意：“可为什么变‍‎成‎‍‎‌‌人‌‎‍形，对于许愿机而已这根本没有必要吧。”

许愿机卡了一下。

男人的眼睛慢慢眯起来：“你在隐瞒什么？”

“没，没什么……”

“我提醒你，根据我们的合同，你得向我说实话。”

“好吧好吧。”许愿机把双手放在肚子上，眼睛向上翻，回答得不情不愿，“因为……额，因为我的上上上上任主人，他许愿要一大笔钱。”

男人没明白这和他的人类外形有什么关系。

“额……首先你得明白，作为许愿的机器，我完全是人造的。”

“当然。”男人捏了一下许愿机的商品介绍页面，“1938年，制造于美国新墨西哥州。”

“没错。虽然名字是许愿机，但没有任何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实现许愿的本质是物质交换……你明白的吧？”

“继续。”男人说。

“额……许愿机的本质就是收集能量，储存能量，然后等待某个人的愿望，实现对方的愿望。”

这真是越来越fate了。

男人小心翼翼的问：“所以呢……”

“所以能实现愿望的大小，完全取决于许愿机积蓄能量的多少，而许愿机收集能量的能力又取决于它的储量，它的吸收速率。”

男人的小腿肚在打抖，但他仍对许愿机投以期望的眼神：“而你……？”

“而我——”许愿机慢条斯理，略带一点愧疚，“是个制造于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实际上我是世界上第一台——据我所知也是唯一一台——许愿机，额……想想一下世界上第一台火车的速度吧。”

男人的眼神空洞。他想起了那张马和火车并驾齐驱的老照片。

“我的上上上上任主人他想要一百万美元。但我最多只能给他五千美元，但他显然非常不满意。作为许愿机，无论如何都得实现他的愿望，所以我决定变‍‎成‎‍‎‌‌人‌‎‍去打工。”他说到这还有点兴奋，“伐木工、建筑工、文书、掮客我几乎什么都干过了，真是一段开心的时光，果然工作使人快乐哈。”

男人冷冷地问：“你为你的前前前前任主人赚了多少？”

“……三千五（我记得）。”许愿机挠了挠脸颊，“还没来得及给他，他就上前线了——可惜了。”

男人瞪着他。

许愿机回以无辜的眼神。

“我再确定一下。”男人声音颤抖，包含着一点破碎的希望，“你确定你是产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新墨西哥州的万能许愿机吗？”

许愿机一如既往地自我介绍，“我是产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新墨西哥州的许愿机。”

“你是万·能许愿机吗？”

“额，额……我是许愿机，我只能这么说。”

“……”

“……”

5.

“嗨——你还好吗？你的眼睛里突然冒出来很多红血丝。”

“艹。”男人突然大骂。

许愿机吓了一跳。

“艹。艹。艹！”

许愿机撅起嘴：“也没必要这么不友好吧！”

“我花了六个亿买下你。艹。”

许愿机顿时闭上嘴巴。

6.

许愿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颓废地坐在台阶上的男人。

“嗨……”

“滚远点。”

“唔……”许愿机犹豫了许久，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挨着他坐下。

“别丧气嘛，没准你的愿望正好就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呢。”

“三千五百美元之内？我的衬衫都比你贵。”

许愿机不高兴的纠正：“是八千五百美元。”

男人双手抱头：“我早该知道许愿机什么的根本不靠谱。要是你真的有用，美国早不该是联邦制了。”

许愿机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

男人：“我完了。”

“别这样说。”

“我彻底完蛋了。”

“你到底怎么了？”许愿机关切地问，“你想许什么愿望？说出来看看嘛，或许有什么办法呢？”

男人把手放下，此刻他诡异地冷静。

“我得了绝症。”

“哦……哦。”许愿机估摸了一下八千五百美元是否够治愈一次绝症，尴尬地把手从对方身上放下。

“节哀。”他干巴巴地说。

“艹。”男人再次骂道。

7.

一个绝望到寻求许愿机帮助的病人，可见其病症的棘手程度。

日本，美国，德国，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都劝他放弃。四十亿人类中最顶尖的那部分，在钻研了古今中外医学之后，也只能给男人开出一点安慰剂效果的糖水。

男人颓然地吸上一根香烟。

8.

“我有两个方案。”许愿机用卷起来的纸敲了敲桌面，唤回男人一点注意。

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他有屁快放。

“第一个方案，我们可以‍‍大‎‍力‌‍‎‍‌投资研发时光机，穿越回2020，阻止日本政府排放核废水。”

男人无语了一会，“……第二个方案呢。”

许愿机眼睛亮起来，元气满满的伸出大拇指，洁白的牙齿上跟着大拇指划过的地方唰的闪过一道亮光。他大声宣布：“从今天我便开始学习医学，一定能研究出来治疗你的方法的！”

男人陷入了沉默。

“算了，我们还是来聊聊第一个方案吧。”

9.

两个方案有诸多难点。

劝阻日本政府做个人尤为困难。许愿机果断投向第二套方案的怀抱。

10.

论文，实操。不断的临床实验。

庆幸日本人够多，核辐射也够多，足够多的样本和病例让他研究。

他是一台机器，跟上先到医学的脚步并不困难，真正的困难在于人类也未能突破的领域。

人类不了解头顶的太空，不了解脚底的地球，更不了解自己的身体。

未知的数据，完全没有见过的元素。

11.

更多的论文，更多的实操。

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到了人体的研究上。

他看到了希望，也同样触及到了人类道德底线的边缘。

他必须实现男人的愿望。

他是许愿机，是完成愿望的机器。

人类许愿，他来完全。

这就是许愿机全部的任务、意义、生存方式以及存在的定义。

切割、注射、激光、照射。

鲜活的肉体，战栗的细胞。

分裂，重组，毁灭，变异。

四十亿DNA里只出现过一次的异常，不断重复出现的由三十个随机碱基与三十六个固定碱基所组成的特殊基因。

显微镜下不断自我繁殖、自我治愈的强大细胞。

技术的极限。

想象力的极限。

金钱的极限。

以及伦理的极限。

动物的基因先天存在缺陷，或许要向更加完美，更加随心所欲的物种寻求解答。人类的眼睛总是看向动物，而真正的繁衍和灭绝总是由植物带来的。

同事从质疑到惊喜，从狂热到畏惧。最讨厌疯子科学家的莫过于科学家。他从炙手可热的医学天才变成了没人想碰的烫手山芋。

12.

探索是有极限的。

身为一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老机器，许愿机的极限来的比他想象中更早一些。

细胞再生？不行。癌变的几率比治愈更大。

基因治疗？不对。双螺旋上存在太多的随机性。

记忆转移？不妥。身体与记忆合二为一才是一个定义上的人。

那一条路都行不通。他站在四面都是死胡同的十字路口，即不知道往哪走，又见不到可行性。

怎么办？

不能放弃。不管多么困难，他都一定要完成。

他是许愿机，这就是他一切的意义。

13.

“我想许愿。”男人说。

许愿机回以诧异的目光：“你不是已经许过了吗？”

“我没有。”他只是说过自己得了绝症，但从没有对许愿机许下过希望治愈自己的疾病的愿望。

许愿机挠挠头，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同，毕竟他一直把这当做是他的愿望来努力，而男人也默许了他的做法。

“我想许愿。”男人坚持。

“你想要什么？”许愿机问。

“八千五百美元。”男人坐在病床上抬起头，“请给我八千五百美元。”

许愿机看着他，他也看着许愿机，谁也没说话。

好一会，许愿机从白大褂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美元。

男人点了点：“只有五千？”

“三千五……我下周再给你。”许愿机低落地说。

14.

五千美元一直在男人的衣服里妥帖地放着，最后跟着他一起进入了火炉。

剩下的三千五却始终没能送到他的手里。

15.

愿望完不成了。

男人的墓前，许愿机意识到。

16.

可他是许愿机。

人类许愿，他来完全。

这就是许愿机全部的任务、意义、生存方式以及存在的定义。

程序目标丢失，他进入了一段无限反复的bug。

重启？

不。

继续执行。

17.

这台机器由反应堆供电，设备耗费的能源让整个日本陷入了断电。强子对撞机爆发的能量远胜于降落在广岛的小男孩，散发的光芒在月球清晰可见。在日本警察的撞门声中，一枚量子级别尺寸的黑洞就此诞生。

警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扯进漆黑扭曲的混沌之中。

黑洞缓慢地成长，地球用了一切手段都无法阻止这颗蔚蓝星星成为他的养料。

世界上的万物都在坍塌、压缩、扭曲。

人类驾驶飞船离开地球，此刻四分之一的地球消失不见，剩下四分之三即将随着时间也将成为宇宙中的碎片。

而这一切已经与许愿机无关。

他在黑洞成形的第一刻就将自己上传。

人类无法在穿越量子尺度的黑洞。但他只是一段程序，一个失去目标陷入bug的死脑筋机器。

他正沿着黑洞，字面意义上的，向过去奔跑去。

18.

2019年。

正在北海道度假的男人，突然被一个疯子绑架了。

男人认出来这就是新闻里那个从天而降暴揍新锐游戏脚本师的神秘犯人。

“你想要什么？”男人抱紧自己，生怕自己也像那个叫奈须蘑菇的人一样被暴揍一顿，“请不要伤害我，要钱的话好商量。”

疯子不说话，只是反反复复打量着他，在男人迫近极限的前一秒，疯子突然把他摁到手术床上。

19.

男人再醒来，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疯子坐在一边，他的父母正对着他千恩万谢。

男人的目光在自己的病例上停留了半天，试图整明白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没看懂。

好像是什么很稀奇的大病，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就没救了。

母亲还在感谢那疯子悬壶济世，男人撇嘴不以为意。母亲啪的一巴掌落到他后腰，摁着他的头地向人家道谢。

他弯腰弯得腰都酸了，那疯子还是不搭话，男人忍不住抬头，正对上对方的眼睛。

他笑了，从白大褂里掏出三千五百美元塞到他的手里。

20.

男人搞不明白这是在玩哪出。

母亲在给他递眼刀，男人赶紧把钱还回去。疯子歪着头，看起来比他还迷茫。

“你不要吗？”疯子问。

“我不要！”

“那么，”握着跨越时空的三千五百美元，许愿机认真地问， “你的愿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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