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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你知道吧,我最近好像总听见白勒在说话“喜欢你不是错误,为什么要用这个惩罚我?”

大概14年的时候,我在江宁区上班,软件公司,做运维。有天组长到12点多都没来公司,也没提前请假,我们联系不上就报告了部长,部长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没空管这事,说不耽误本番作业就行,这小子纯找死。

部长没有独立办公室,工位和开发项目组连在一起,我退出来得穿过整个开发间,像刚被点名批评的朝廷大臣,灰溜溜往回走,余光瞟到工位上人人都在埋头干活,好像听到这边的动静,有几个抬头看,也没什么表情,见怪不怪。

还是有点担心,我们让开发间的一个男同事去组长家里打探情况,他刚准备出门,部长匆匆跑过来,拎着外套“完了完了,你们组长好像出事了”

组长死了。心梗。

副组长升组长,部长再从开发项目挑个人来顶他的位置。我们是对日工程,会日语的不难找,但得熟练看懂日本人的手顺书就有点难,要熟练到跟日本人掰扯就难上加难……最后挑到了白勒,专业计算机,自学的日语。

她来之前,我看过她的员工牌。短发,细眼细鼻,有点像狐狸。

照片跟本人差别不大,但我们都忽视了身高的差距,她从房间角落里起身打招呼,像只从雪地里站起来的北极兔。竖着耳朵问“今天先做什么呢”

我说要不看看手顺书吧,自己翻译一遍理理思路,作业其实挺简单的,照着操作。

白勒大致扫了一眼文档,“的确不难”

她的聪明丝毫不招人烦,因为已经远远超乎能够嫉妒的范畴。我学了仨月的东西她一上午就能开干,“庄姐,接下来就是等着新活了吗?”

后来她就不喊我庄姐了,总是小声嘀咕“baby,多了一个空格”

那也是下雪天吧,南京虽说算南方,冬天也常下雪。我妈总觉得过了山海关冬天都能穿短袖,我说仅限三亚,在海南。她立马想起来我答应的三亚之旅“我死之前还能去不,不行记得把泳衣给我烧了,让你妈去死海游得了”

白勒特别喜欢我妈,她对任何火命的人都有些偏爱。但这是后话了,那天她们还不认识。

我租的房子离义乌小吃街不远,晚上都在那逛。白勒顶着雪在人群中逆行,高举两根芝士棒,“庄姐,我第一次来这里”

雪攒不住,落地上全化了,踩的满地泥泞。我说你不是本地人吗?白勒说是啊,但我真没来过这,都在市中心周边玩。

“玩什么”

“啊,你说什么?”她呆呆的,像是没回过神“sorry baby,雪落在你头上好美”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冒两句英文,白勒也有点不好意思,脸被冻的微红“习惯了,大学有两年一直在美国”

“那你二十多年还都在中国呢”我又开始发扬朴素的爱国主义精神,明明上学时连团员都不是,跟日本人打几年交道直接备选党员,立场坚定。

白勒掏出纸,帮我擦手上蹭的番茄酱“你好像个小孩子”

“你很成熟哦,能帮忙解决一下中东危机吗”

白勒耸耸肩,“如果他们需要也不是不行”

我顿感自己像极了二舅,嘴里除了瓜子壳就是国家大事,油腻的如出一辙。

路过一家面包店,橱窗里看着样式挺多,我刚找凳子坐下歇着,白勒就挑好东西过来了,一个咖啡味的硬奶油夹心面包,“这么快,你再多看看呗”

她坚定地拒绝“不,还没吃过这家的,先找个试毒”

她对面包和咖啡的拘泥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抽屉里攒了一沓商家赠送的小卡片。我反正不爱吃这些,总感觉甜的面饼子很怪,面这东西就得做成咸的。她听完我的理论也并不反驳,“那我们一起去吃好吗”

我妈总说我是头驴,谁硬跟谁犟,但要顺着捋就很容易被人牵走,我兴致勃勃地跟她介绍起银川的砂锅米线。白勒一脸为难,“可米线是用米做的,其次还是云南特产”

我被强行喂了一口奶油,这东西不经牙齿答应直接滑入食道,难以控制的东西都遭人烦,“哎呀我不吃这个”

白勒立马把草莓塞我嘴里“收到”

“……”

离开的时候,白勒到柜台前揪着衣服“姐姐给我买单好不好”

我跟驴似的,咴咴掏钱。

2.

运维本质不是计算机,是服务业。我们像是手拿抹布的保洁,挨个系统擦马桶,还是《读者》日系版块,做到舀杯水能喝的那种。某天我终于受不了,哭着跟项目经理吵架“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我就是不承认错误”

他年纪轻轻只剩半圈头发,比我还想哭“回去写流程吧,哥还在开发项目兼职呢,现在只会骂人不会道歉”

白勒对于我们即将展开的道歉会十分生气,她不明白小题大做的意义“工作失误很正常,而且也不是大问题…”

我果断模仿经理的口吻向更弱者挥刀“写流程去吧,我检查”

她目前还很天真,但还是比我更快明白一个道理“道歉,不是让你自我怀疑,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想通这点,她没到傍晚就又快乐了,不小心透露了要送我的生日礼物。

一张《东京爱情故事》的原声磁带,在日本淘到的91版,封面发黄。

主人公我都贼烦,所以就爱看他们互相伤害,反反复复看过好多遍。白勒说“你好恶趣味啊”我突然有点烦,感觉暴露缺点和裸/体一样恶心,“对,我这人就是心术不正”

白勒不解我的生气,只是无辜的道歉,“这是个性不是问题啊”

日本分公司的项目总监也来了。领着我们一群溃军,开了两个小时线上道歉会。详细叙述了案件背景,事情经过,以及解决措施,最后还承诺就后续工作展开进行思想意识方面的加强教育……态度之诚恳,场面之隆重,我当即以为自己要被押解东京监狱。日本人也没轻易饶了我们,反复提问,深挖细节,尽管已经把当天操作流程按秒计算复盘下来,他们还是有点不满意,最后诊断出我是对工作内容不熟悉,以后还能不能给我们派活将有待考虑,云云。

期间觉得很离奇,小时候看编辑部的故事总认为是编的,办公室那么高级的地方竟然都在讨论吃喝拉撒屎尿屁吗?现在想想还是太天真,我们现在聊的是盘横卧的大便,还不准质疑,人人都得夸sushi,形式变了,本质没有。

会议中途,白勒摘了耳机跑过来,拿起我的手开始涂指甲油,“浪费时间而已,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大崔对我的小朋友持保留意见。

“这么年轻玩两年算了”她阅圈无数靠贩卖原始恶意为生,一为警醒自己,二是鞭策众人。我忌惮她又总想找她,有病一样,“玩玩也行啊,我反正也不算老”

“怎么不算老,瞅你这半年法令纹都深了”

……

我吓的要死,赶紧给白勒打视频。她过年跟爸妈去美国找她哥,那边还是半夜,“嗯?”

我还是没忍住提前补了妆,“皱纹明显吗?”

“什么?”

“我好老啊!!!”

没等她回话,我奔溃着挂掉电话,大崔提前结束麻将,一脸料事如神,叼着烟冲我招手“来来来,这个副驾才是你永远的家啊”

3.

我还不死心,心虚地强调“可她叫我宝贝……没人这么喊过”

大崔仿佛进了猪圈,嫌弃地往槽里倒食儿“siri,放一首贾斯汀比伯的baby”

鉴于丑陋的私心作祟,我三天没有理白勒。

第四天是大年初五,家里摆了两桌麻将,舅舅姨娘全聚在这打牌,我在二楼上虚拟机网课,晚上七八点,雪下得正浓,突然收到一条短信,白勒说她在我家门口。

我这人脑袋里想不出画面,所以少有想念,差点快忘了白勒长什么样,等看到她站在路灯底下,影子细细长长,才突然像梦做醒了,“你怎么来了…”

白勒愤怒又悲伤,刚想说话又哽咽,我知道她这人热爱自洽不擅长吵架,越急越沉默,她眼圈通红扭头就走,我跟在后面撵。“白勒!小白!你去哪!”

我被自己幸灾乐祸的语气吓了一跳,一个人得坏成什么样才会靠欺辱别人为生?可我也熟悉本人此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极其擅长并热衷在口舌上战胜他人,过后便用自省来自虐,如此反复,乐此不疲,养成了足以令全世界恶心的古怪。

连白勒都不愿回头看,“去警局”

“去干嘛?”

“我要报警……你故意伤害人”

她终于停下来,拿袖子抹眼泪,帽子上攒了不少雪……我真想报警把自己送进去算了

“对不起,我怕你现在只想玩玩,以后会后悔”

道貌岸然。

“那也是我会面对的事,你没权利干涉”

“确实,是我错了”

白勒总是轻易被抚慰,抬头指了指路边的小店“你说的是这家的砂锅米线吗”

我没皮没脸地去牵她手“不是,但这家味道也还行”

她一点气也没了,可怜巴巴地握紧我的手“好想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没法一两句话讲清三十多年的顽疾,只能糊弄“走,吃饭吧”

白勒和我妈一见如故,简直是梦想中的女儿和妈妈,两人同时跟我唠叨“她人真好”

白勒说我妈让人感到放松和自由,我不愿让她失去幻想,便也没提太多内幕。自由是有的,但那也是她自己的,一走了之,我高中毕业才回来,等我工作之后就开始问我要钱,冠名“生育费”

这些白勒并不知道,她躺在我身边小声问“姐姐,我可以摸你吗”

我甩卖自己来鼓励她“help yourself”

她手心全是汗,从毛衣里探进来仿佛结了冰,细长的手指朝圣般一步一磕,最终才攀上乳/房,“你自己不也有吗?”她坚定地摇头,“你的好”

4.

大崔一脸食屎的表情,趁白勒去取酒大骂“你就这么贱,早晚有你好果子吃”

我彼时大概是头蜂蜜过量的熊瞎子,啥也看也不见,啥也听不清,只会憨笑“开心嘛”

后来果真如她所料,但我也没因此多崇拜大崔一分。人都一样,永远介怀失去的,想往得不到的,厌恶在手的,且闭环且循环。

白勒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台,在蓝色灯光下独奏了一首钢琴曲,她说她从小被打着练琴,好像就为了这一刻,的确,我再也没忘掉。

“好听吗?”

“听哭了都”

“送给你,你愿意吗?”

大崔翻了一个近似纯白的白眼,真把我逗笑了。

后来我偶然听到这个旋律,才发现这其实是一首歌,runaway,似乎是场邀请,钢琴能把所有调调变得深情,我越感动就会越难受,最后所有情绪都变成愤怒,跟我爸一样,开始喝酒。

我离开南京后就回了老家,在周边随便找了个工作,主要是我奶年纪大,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实在没法看住我爸。我姑他们也不想,但也没办法,人家能给我奶养老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能力再去弄他。

今年在二姑家吃的年夜饭,怕我爸喝酒,几个姑父都情愿陪着小孩一起喝可乐,好歹吃了个安顿饭。翻微博看到有个好友点赞了一组图,

我点开,竟然是白勒和一个女生的写真,是情侣照吧,都穿的T恤和牛仔裤,简单又自然。我叉掉一张又忍不住打开,非得看完。侄子端着椰汁踉踉跄跄来碰杯,我才惊醒,慌乱地发现杯里没有饮料,“给小姨先倒一口”

晚上老庄骑着小电驴带我回家,手还有点抖,但也不算耽误。“老庄,你现在是不是很清醒啊,看不喝酒多好啊”

老庄年轻的时候长得帅,身材好,头发还多,现在酗酒酗缩水了,又瘦又小,我坐露面搂着腰就剩半胳膊粗。他说的话全堵在帽兜里,隐约听见个“爸以后都不喝了”

我选择相信他来坚定自己“咱爷俩也好好过”

不知道谁家放烟花,半夜把我炸醒了。

客厅有动静,我刚推开门就闻到一大股酒味,打开灯果然看见老庄顺着沙发往下滑,茶几和地上倒着酒瓶。

我真觉得血都冲到脑子里了,等站稳就冲上去搡他“你他妈怎么又喝上了”

老庄跟死了一样,脸蜡黄嘴发白,闭着眼动也不动,酒精中毒就这样,不喝也不行,喝了也不行。我突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下定决心把他往阳台拖“咱俩一起死了算了”

我扇他耳光,也扇自己,把他往上推,自己也跟着爬……老庄卡在窗户槽上突然叨咕了一声“大宝,我大宝饭吃了没啊?”

窗外冷的要死,眼泪在脸上结冰又融化,融化再结冰,我爬回来又把老庄拖下来,抱着他哭“爸,你能不能醒醒啊,我求求你别让大宝自己活着了”

5.

她刚去美国的时候还天天打电话,终于有一天我让她以后别打电话,我有对象了。

白勒很不解,你怎么能…这样。

我说这是惩罚,谁让你喜欢我。

白勒自言自语喃喃“baby,喜欢你不是错啊,为什么要惩罚我”

我总是做那个杀伐决断的暴君,还相当引以为傲——为了大家好。

没办法,去过日子跟度假不一样,她哥孩子出生了,她爸妈原先不打算在那养老,后来又想孙子,最后改变主意全家移民,白勒过去工资更高。

我知道的时候白勒还没辞职,她说跟我一起走吧……我真想嫉妒,可她的人生远超了我能嫉妒的范畴,连想象都难以企及,我真想泄愤,可又不忍心伤害她,“等我把家里安顿好”

这是个可怕的谎言,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大崔罕见的没有讥讽,或许是我已经惨不忍睹到她都没地方下嘴了“行了行了,谁家里没点破事啊”

我拼命喝酒,跟我爸一样,恍惚听见有人也叫我老庄,原来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一样,能麻痹自己就是好好活。

“老庄,实在不行咱俩凑活过呗”

我吓了一跳,“啥意思”

大崔拿电子烟戳我脑袋“装你妈傻呢,这么多年我什么心思你真没看出来。拿我当骡子遛呢?”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是做何心理,从不表态。自卑让人拒绝接受,自负又让人不肯迁就。我糊涂但坚定地摇头,打车走了。

半夜大崔给我发消息,是个心理医生的门诊,“赶紧治病”

隔天,我肿着牙龈和脸去了医院,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表情冷淡,我也不抱希望,只能走流程地诉说,

“你知道吧,我最近好像总听见白勒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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