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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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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正文-----

7

吴山居整整两个月没有关门,也同样整整两个月没有一个客人,没有人看到吴邪以后还敢走进来,大门像是有一个结界一样,把所有的人都拦在了外面。

吴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王盟不得不每天硬拉着他在西湖边上走一圈,否则时间长了肌肉非萎缩了不可。

今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下了一天的雨,入了夜以后变得湿气很重,已经开春了,西湖边上的柳树抽了嫩嫩的新芽,朝气蓬勃。

王盟撑到了三点钟,还是忍不住趴在电脑后面睡着了,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也没有睡过床了,每天都是在店里凑合一下。

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是没有什么威胁的,相对应的人的毅力也没有那么强大了,他可以连续高强度地在沙漠里急行军一个月,却很难在平庸的生活中硬撑三天。

马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孤独的路灯执着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照亮了店门口的一小块地方。有小鸟跳了过来,在吴邪身上蹦来蹦去,它似乎把吴邪当做了一件死物,毫无畏惧地在他身上这里啄啄,那里看看。

有人踩着水花走了过来,啪嗒啪嗒地惊走了小鸟,来人戴着口罩,似乎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他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吴邪,第二眼看到了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王盟。

如果吴邪是清醒的,他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就会跳起来,用力地一拳揍在他的脸上,然后把自己生平所有知道的脏话都甩过去。

假如他真的这样做了,也许这个人会高兴一些,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呆呆地坐着,沉浸在自己空无一物的世界里。

来人蹲了下来,轻轻地把他滑落一半的毛毯拽了上来,又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着吴邪了,在这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自己总是嫌他烦,想方设法地把他给甩掉,然后好去做自己的事情。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明白有的成长是不能错过的,当你错过了这一秒,下一秒钟孩子就长大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这孩子实在太粘人了,又爱哭又手贱,每一次自己试图甩掉他的时候,小屁孩总能找到他,然后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屁用都没有,这孩子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撒手,就算最后哭哭啼啼的,也总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他总说这是一个小讨债鬼,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了这么一位。

不过有时候小孩也很好哄,只要一根盐水冰棒,他就能乖乖地坐在树下等上好几个小时,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一个夏天晒下来,活像个小泥猴子。

年幼的孩子总是单纯好骗的,尤其是吴邪,他很小的时候傻乎乎的,什么都相信。他不止一次地去骗他尝试根本不可能吃的东西,或者压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后看着小孩哇哇大哭的脸哈哈大笑。

即便如此,在下一次的时候吴邪还是会相信他,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的骗局之中,屡试不爽。

再后来吴邪长大了,变得没有那么好骗了,也慢慢地学会了发脾气,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会骗他,然后他还是会上当。直到他最后一次骗他。

回想起过去,再看看现在的吴邪,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是他搞错了对象,讨债的不是吴邪,讨债的是他们吴家。

他不止一次地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每一次挣扎都像在泥潭里一样,憋屈得要命。

如果注定不能逃脱,那他们辛辛苦苦的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下一代而奔波,可下一代是谁,是吴邪,他们的奔波并没有将他推出去,甚至是他亲手把这个孩子拉了进来。这一切就像一个悲哀的诅咒,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吴邪傻傻地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曾有他的参与,他明知道他们要面对什么,他也明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吴邪最终还是会原谅他的,他不是那种会一直记仇的人,他总能很快地放下,但是他没有想到,吴邪会遗忘一切,不论爱恨。

说来也怪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也会想起吴邪,可他想起的总是小时候的吴邪。在他记忆的最深处,吴邪依旧是那个只知道傻吃傻乐的孩子,他可以在大树下晒整整一个下午,只为了他随口承诺的一根冰棍。他相信他不会食言,单纯而坚定地相信着。

那时候他的世界还很小,还没有离别的概念,所有的等待都有始有终,只要他乖乖地等,就一定能等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有他在乎的人都陪伴在他的身边,

如果一切可以倒流,他是否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终究还是迟疑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终究还是不能回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更可笑的是,他甚至不能也不敢出现在清醒的吴邪面前,他害怕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发现自己给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在他戴上面具的那一天起,他就失去了所有的身份。他只敢在深夜前来,像见不得光的鬼魅,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能被任何人记住。

“对不起啊。”他握住了吴邪的手,感到一阵无措,只能轻声地道,“是我骗了你,其实你一直都很乖,一直都做得很好,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说完,他把一颗糖塞在了吴邪的手里,转身离去了,在他的身影即将被黑暗吞噬之时,吴邪突然开口道:“你要过得好一点。”

听到这句话以后,那个身影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他再次踏上了自己的征程,不过他会记得这句话,会对自己好一点。

再见了,大侄子。

8

吴邪不见了。

王盟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空空荡荡的摇椅和掉落在地上的毛毯。他打了一个冷颤,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他立刻给解雨臣打了电话,对方蓬勃的怒意几乎能通过手机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脑门上。王盟整个人都是懵的,自从张起灵走了以后,吴邪就很少动弹了,所以他才放松了警惕。

解雨臣很快就收住了怒火,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情绪上,他给自己的伙计打了电话,问他们是怎么看的人。

只靠王盟当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吴邪的病,单说他曾经把道上的是是非非搅和得乱七八糟的事,就足够别人前来寻仇了。因此解雨臣派了四个伙计,每天两班倒地在暗处看着吴邪,避免出事。

第一个电话没有打通,第二个电话是伙计打回来的,他们说守夜班的两个人被发现晕倒在巷子里,晕过去的时间大概是凌晨四点,在那之前他们还看到了吴邪坐在椅子上。

解雨臣立刻坐上了前往杭州的飞机,他派出了所有在杭州能动用的人手,让他们全部出动去找吴邪。

如果吴邪是自己走的还好找,万一他是被人抓走的,解雨臣不敢继续想下去。现在的吴邪不过是一枚废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抓走他没有任何的意义,除非是为了寻仇。

幸运的是这不过是虚惊一场,解雨臣刚落地,王盟的电话就到了,说吴邪找到了,他一个人去了汽车站,遇到了苏万和黎簇,他俩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黎簇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 为什么他走到哪儿都能遇到这个瘟神,他可没有那么好心把这家伙送回来,他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年前他们来了一趟,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回去以后黎簇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总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他来干嘛来的啊,总要有一个说法才好,不然多丢人啊。

他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吓跑的,被自己,或者被别人,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逃避了很多年的问题,那就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胸口的那股气又是从何而来。

苏万搞不清楚黎簇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知道这小子是死鸭子嘴硬,他肯定是担心吴邪才想再来看看他怎么样了。当然他没有说出来,不然黎簇肯定会恼羞成怒半路跳车。

因为资金问题,他们选择火车转大巴,本来他们是不可能发现吴邪的,是苏万说先去看看回去的票,免得到时候买不到,他们才又去了一趟购票大厅。

然后黎簇就看到了在购票大厅里站着的吴邪,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要选择哪一班车,盯着闪烁的时刻表出神。

以他目前的情况,是绝不可能一个人出行的,黎簇和苏万对视一眼以后走上前,站在了吴邪的面前。吴邪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靠近,一心一意地抬头看着上面。黎簇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在这干嘛呢?”

“我想去一个地方。”吴邪道,他看着时刻表上不停闪烁的地名,这些地方对他来说陌生无比,他感到迷茫和不安。

他只记得自己要来到这里,于是他就来了,可真正到了这里以后他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以及自己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可能再过一会,他连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都给忘记了。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出发地和目的地,他们清楚自己的方向,也明白自己要走的路。只有他一个人是无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何方,他甚至连自己身处的起点都不记得了。

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扭头看向黎簇,又道:“我想去一个地方,可是我不记得那个地方在哪里了,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黎簇简直要打人了,他硬邦邦地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你不是挺牛逼的吗,现在怎么牛逼不起来了?张起灵呢?他就让你一个人在这乱跑?”

张起灵,吴邪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很多东西,茶叶蛋,板砖,司机,上厕所。他之所以会来到汽车站也是这个原因——十年前,张起灵是坐着汽车离开的。

如果他还记得这一切,他会吐槽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抖机灵。

可惜不论想起了什么都是无用功,这些记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立刻又忘记了自己想过的东西,他甚至忘了自己想去一个地方。他又变回了那个空无一物的自己,怔怔地站着,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无法做任何事的,吴邪觉得自己很难过,他痛恨这种感觉,他也痛恨这样的自己,唯有难过是他无法摆脱的,会遗忘,然后再难过一次,每一次难过都是无法随着时间而流失的。

黎簇发现吴邪的精气神整个垮了下来,他不再安静淡然,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空洞,他失去了和他说话的兴趣,板着脸把人带回了吴山居。

得知吴邪去了汽车站,解雨臣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这说明吴邪还没有那么糟糕,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是一种进步。看来张起灵说的也确实有点道理,如果有可能去治好他,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就在昨天晚上,他收到了张海客发过来的照片,一共进去了二十六个,出来了六个,张起灵和胖子没有死,只是受了些伤,他们成功地带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计划可以继续进行。

惨烈的人数和伤口,无不昭示着这一趟的凶狠,只是为了替一个人找回过去的记忆,有什么意义呢,解雨臣想着,也许,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他扶着吴邪坐在了椅子上,攥着他的手道:“你不需要再去找他了,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很快。”

吴邪没有任何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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