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没有把自己当成马,但是也没有把自己当成羊。
-----正文-----
香草没有把自己当成马,但是也没有把自己当成羊。
最有力的证明,便是他会跟在牧羊犬身后,“帮忙”一起牧羊。
当然,不论是牧羊犬,还是指挥牧羊犬的农场主,都不需要他的帮助。
“到一边去,你这个烦人的小家伙!”牧羊犬玉米用狂吠来驱赶捣乱的小羊。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牧羊啊!”
“但是你就是一只羊啊!”玉米并不讨厌香草,他只是讨厌香草干扰他的工作,“牧羊是我们牧羊犬的工作,不是你们羊的。”
“不要凶香草!”比尔冲向香草,将被牧羊犬呵斥的小羊抱入怀中,“乖乖,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牧羊!”香草扭动着身体,不甘心地大叫,“我要牧羊!”
遗憾的是,动物不能完全听懂人说的话,人类则完全听不懂动物的言语。因此,比尔听到的只有接连不断的“咩”。
“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比尔想要抱起小羊,带他远离羊群。但是三个月大的小绵羊,已有将近二十斤重,十岁的比尔无法再想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起来。因此,他只能勉强地拖着小羊,侧着身体往前走。
没有了小羊的干扰,牧羊犬很快便将羊群赶至了人类所需的位置。
看着远去的羊群,小羊撕心裂肺地“咩”了一声,说的是:“羊!我也要牧羊!”
然而,比尔听不懂小羊在说什么:他以为小羊是想妈妈了,或者是想和同类一起玩了。尽管他此前一直认为香草对同类没兴趣。不过,正如人会改变一样,比尔想,或许羊也会改变吧。
但是,不论香草怎样改变,为了保证他身体的完整性,比尔都要极力避免他犯下会导致他被割蛋的错误。因此,他绝对不能让小羊过于靠近母羊群。
可是,(比尔认为)想要亲近同类的小羊,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叫得比尔心都要碎了。他不禁代入自己,想象着自己与母亲分开数月的情形:没有人为他准备美味的食物,没有人亲吻他的额头,没有人在杰克逊面前替他说话……光是想一想,比尔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不过,就算没有母亲,他也还有父亲。比尔认为杰克逊并不是一个太过糟糕的父亲,他只是有些固执己见,不像安妮那般温柔与宽容。
思及此,比尔灵机一动,瞬间想到了一个安抚小羊的好点子。
“走!”他吸了吸鼻子,拖着小羊朝目的地的方向走去,“我带你去找爸爸!”
农场的种公羊,被圈养在远离母羊和小羊的地方。即使放牧,也是在不同的区域进行活动。除了繁殖季,公羊与母羊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同理,跟在母羊身旁的小羊,也鲜有见到成熟公羊的机会。
三个月大的小公羊香草,在小主人比尔的带领下,第一次踏入公羊所在的羊圈。
“这里面有一只公羊就是你的爸爸。”比尔放下小羊,指着围栏里的公羊们说,“尽管我并不知道是哪一只。”
农场里面的绵羊提倡“自由恋爱”。到了繁殖季,人类会将公羊和母羊汇聚到一起,让它们自由配对。繁殖季一结束,完成使命的公羊便会被赶离羊群。剩下的生育工作,则由母羊和人类来完成,不需要羊爸爸来负责。因此,除非检测基因,否则没人能够确定小羊的父亲是谁。就连母羊自己都无法确定——繁殖季的母羊可能和多只公羊发生过关系,她也不知道最终成功的是哪一只。
香草站在距公羊群一米远的地方,隔着围栏,好奇地盯着公羊头上螺旋状的大角:他此前从未见过头上长角的同类。
“去吧!”比尔轻轻推了一下小羊的屁股,“去和你的爸爸们玩会儿吧!”
香草趔趄了一下,他重新站好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围栏前,而凑过来的公羊就近在眼前。
“你……你们好。”面对陌生的动物,小羊小心翼翼地问了声好。
标牌名为“K-A1914”的公羊,打量了一番小羊,随后疑惑道:“小家伙,你的耳标呢?”
农场出生的小羊,长到一月龄的时候,便会被打上耳标,以此用来证明它们的身份,同时承载它们的个体信息。
香草闻言,抖了抖自己光洁的小耳朵,怯生生地回:“我……没有耳标。”
“你为什么没有耳标呢?”K-A1914问。
“我也不知道。”
“老伙计,难道你没有听说吗?”标牌名为“K-A2109”的公羊突然插话道,“农场里面有一只特殊的小公羊,他不跟着母羊,反倒和人类一起生活。这小子是人类幼崽带来的,我看,八成就是他了。”
“K-A2109”意为“2021年出生于木棉农场的第九只被选为种公羊的羊”。因此,2019年出生的K-A1914对于K-A2109而言,就是名副其实的“老伙计”了。
K-A1914转头看向K-A2109:“伙计,你是从哪儿听说的呀?”
“还能从哪儿。”K-A2109说,“自然是从煤球那里听说的啊。”
煤球是赫尔曼家人养的猫的名字。她无拘无束地生活在木棉农场里,用自由,将八卦与谣言传播到农场的各个角落。
“这样啊。”K-A1914瞥见小羊健全的蛋蛋,不禁又问,“所以,你也是种公羊吗?”
“什么是‘种公羊’?”香草凑上前,好奇地问。
K-A2109代为解释道:“种公羊就是——”
看见小羊与公羊们相处融洽,甚至咩咩地交流了起来,比尔这才放下心来。
他本想让香草在羊圈里面多玩一会,但是公羊突然做出来的举动,让他打消了原有的念头:一头公羊当着小羊的面,骑到了另一头公羊的屁股上。
“拜托,你们都是公羊诶!”比尔冲过去,用喊叫打断了公羊的荒唐行为,顺便捂住了小羊的眼睛,“你们实在太坏了!怎么可以当着未成年做这种事情啊!”
香草在比尔怀里咩咩叫着,表达自己还没看明白的想法。
种公羊K-A2109也咩咩叫着,告诉小羊没有关系,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的道理。
比尔听不明白羊语,不知道小羊和公羊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动物没有羞耻心和伦理观这一点真的十分可怕,尽管它们也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拖着自己的小羊,快速走出羊圈,嘴里叨咕着“我就不该带你来这种鬼地方”,心里想着以后绝对不让香草靠近这群没谱儿的牲畜。
“你还是继续和肉桂他们玩吧。”比尔将香草送入了马厩。相比于饥渴的年轻种公羊,马生过半的公马肉桂就显得沉稳多了——母马闪电至今没有怀孕便是最佳证明。
“嗨,小家伙。”闪电凑上前,用嘴蹭了蹭小羊的脑袋。
小羊快速躲到肉桂腿后,露出半张脸,胆怯地回应着热情的母马:“你好,闪电阿姨。”
“你们玩吧。”比尔抚摸着肉桂的脸颊,轻声嘱咐道,“替我照顾好香草。”
肉桂轻轻咴了一声,随后侧身挡住了试图舔舐小羊的母马。
比尔知道肉桂有多稳重,因为他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不过,马的成长速度远大于人的。两岁的比尔还不到一米高,一岁的肉桂便已拥有一米六的肩高。在比尔的印象中,体型远大于他的肉桂,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他曾经被鸡鸭啄伤过,也被顽皮的羊羔撞倒过,但是从没有因为肉桂受到过一丁点的伤害。
不光是比尔,作为农场里体型最大的动物,肉桂始终温柔地对待每一只比他小的动物。因此,赫尔曼一家称呼他为“绅士肉桂”。
有肉桂在,比尔就不用担心香草了。他转身走出马厩,去做属于自己的工作:喂养鸡鸭。这是他获取零用钱的最佳途径。
“小家伙,别光缠着肉桂,”闪电绕过肉桂,继续用头去碰躲起来的小羊,“也过来和我玩玩嘛。”
“算了吧,闪电。”黑猫煤球从干草垛上跳下来,随后跳到闪电的背上,“你也知道的,这小子对一切雌性生物都不感兴趣。”
正如煤球所言,被母羊抛弃的香草,不知道为什么,很难亲近雌性生物,不论对方是不是羊。
“可怜的小家伙……”闪电弯曲四肢,趴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毛茸茸的小羊,“你若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将你抛弃的。”
香草闻言,好奇地问闪电:“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
闪电转头看向肉桂:“因为没有能够让我怀孕的公马。”
香草探出头,看着沉默不语的肉桂:“可是,肉桂不就是公马吗?”
“是啊,肉桂的确是公马。”闪电看向肉桂的肚子下方,那里挂着他拥有生育能力的证明,“然而他似乎并不愿意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肉桂转动身体,避免异性继续打量他没有发挥作用的生育资本。
“为什么你没让闪电阿姨怀孕啊?”香草从肉桂身体下方走出来,抻着脖子问对方,“你是不知道如何让母马怀孕吗?”
闻言,闪电和煤球一起哑然失笑,肉桂尴尬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知道!”香草立着耳朵,边跳边说,“种公羊为我演示过了!我教给你呀!”
小羊说着,来到公马身后。他抬起前腿,搭在肉桂的大腿上,然后得意道:“只要这样,骑在母马的身上,就可以让她怀孕啦!”
肉桂无奈地叹了口气。闪电笑得前仰后合,直接躺倒在了地上,她背上的煤球因此摔在了草甸上,随后笑得缩成了一个球。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香草重新站好,疑惑地看着马厩里的各位长辈,“难道马和羊的方式不一样吗?”
“香草,”肉桂转过身体,压低脖子,对着不及自己小腿高的小羊说,“你还太小,不到说这个年纪。”
“那我多大可以说这个啊?”小羊忽闪着眼睛,认真地问。
“这……”肉桂苦恼地歪着脑袋,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
“长到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了吗?”香草至今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够长得如马一般伟岸。
肉桂不忍心欺骗天真的小羊,因此只能用沉默作为回应。
“所以,”香草无法理解成年公马的心情,依旧问个不停,“我什么时候可以说这个啊?”
两位女士在一旁看笑话,完全没有替公马解围的意思,只是不住地感慨:“香草真可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