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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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无力瘫倒在地,凌空伸来的手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扯住疏寒的裤管:“帮帮我……”
他的喉咙被尿灌得嘶哑,一开口,难闻的骚味扑鼻而来。我连忙蹲下,察看他身上的伤情——果然,屁股上全是血。
“天呐,”我回过头,看向疏寒,“得赶紧送医院去!”
疏寒以难得的认真神情点了点头,上前把他背在背上,赶紧向胡同外跑去。
男孩是肛裂出血,浑身有多处拳伤、棍伤,淤青淤紫有深有浅,竟然很难找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所幸,没有其他更重的伤。
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心一沉,拿出手机,决定把他身上的伤一一拍下来,留作证据。
少年有一副漂亮的长相,像女孩子那样清秀,一双眼雾蒙蒙的,只是染上了一层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忧郁。
“谢谢……哥哥……们。”
他刚打完针擦完药,全身无力地瘫在病床上,连说话也没有力气。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喝下,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些人为什么要欺负你?”
少年愣了几秒,温热的眼泪迅速涌出眼眶,他颤抖着抬起头,那双眼睛真是可怜得让人心疼:“哥哥,如果…我告诉你,你们会帮我…吗?”
疏寒踌躇着没有点头,我见状迅速地点起了头,语气坚定且鼓励:“嗯!我…和这位哥哥,一定帮你!”
疏寒古怪地瞄了我一眼,我朝他点头,眉头紧皱。
“你不会放任校园霸凌这种事的,对吧。”
疏寒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脸去,摇了摇头。
少年酝酿完语句,也终于开始娓娓道来。
“我叫李敏,在x职高读书……不是什么好学校,但是我一直都很听话,从来不惹任何人……”
我赞同地颔首,这孩子一看就不像是会惹事的性格。
“可是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很安分,他们为什么还是要欺负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我我的存在就是错误?难道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等等,”我打断了他,以尽量温柔的语气说,“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我的这个问题,令李敏陷入了沉默,他将脸埋在双掌之中,良久,才缓缓抬头,眼中的情绪冷漠得不像是这个年纪应有:“那是…在高二的时候,我喜欢一个男生,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唯一的朋友。但是…我没想到,几天后,我们的聊天记录会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下面的评论,全都不堪入目,全校的同学都知道我的事了,他们是怎么嘲笑我的,那群人又是怎么骂我的……
这些我都能忍,可是出卖我的,是我唯一珍视的朋友啊!现在想起来,她算什么朋友,她是那些人的帮凶,只会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一切都是假的——”
李敏捂起耳朵,仿佛又回到那些阴暗不堪的日子。他曾喜欢的男生用看蟑螂般嫌恶的眼神看着他,被室友扒裤子按在地上抽打凌辱,被同学嘲笑辱骂讽刺,被老师冷言冷语白眼相对……
数不清的淤青与伤口,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暗日。
活着好累啊。
躺在暗夜的宿舍上铺,月光如流水在肌肤上静静流淌,他举起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按着刀片,狠狠划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床单。
他感到几分痛苦,然后睡了过去。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醒了过来,哭了一夜的睡眼肿胀,宿舍里空荡荡,原来根本没有人在意他死还是活。
“我无数次想过自杀,可是我不可以。我不能丢下妈妈一个人。我是她活着的所有希望。”
最终连去死的勇气都没有。
李敏自嘲地笑了起来,阳光落在他的脸庞,却显得笑容更加苍白,更加绝望。
他讲完了,我才终于从痛苦中抽离出来,寒意蔓延过全身,我看向疏寒,他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
看吧,你已经很幸福,疏寒。
这世界上,幸福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又想起了什么呢。
大概是曾经我被孤立,被男生骂“娘炮”,说那是一种会传染的病菌,谁挨近我谁就会得病。
我永远记得,我靠近他们时,从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恐惧的眼神。
让我真正寒心的是,那种恐惧并非是他们演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仿佛我是血口獠牙的怪物。
“不要自杀,不要怀疑自己!”
这句怒吼将我从无尽的回忆中忽然拉回现实。我愕然转头,这句话竟是出自疏寒之口。
他望着李敏,双目流火熠熠,几乎能灼裂空气,他对他说,但又仿佛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一字一句如此让人心惊肉跳——
“就算死,也不能死得毫无价值!你要变得够强,让他们看看你的强大和美丽,而不是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毫无价值地死去!”
李敏愣了,我也怔住了。
疏寒的眼睛里发着光,我曾无比希冀拥有,却始终无法靠近的光芒万丈。
在他的身上熠熠发光。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我从来都不曾看错。
李敏的眼里也忽然有了光。他看向疏寒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暖,温柔如春水。
疏寒略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换个学校,毕竟,这种烂学校真的没什么可待的,而且你也无法改变那些烂人的成见。说起来,北京有个高中的校长我妈好像认识……”
疏寒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又跟李敏的妈妈打了通电话,后者一听到李敏被欺负,直接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赶来病房,抱着孩子开始痛哭。
我和疏寒花了好大力气才让母子俩冷静下来,疏寒则建议女人让孩子换个学校,他可以负责打招呼。
“如果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就打我电话,保管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临走前,疏寒放心不下,索性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李敏。
他怔怔的眼神出卖了自己,我知道,这又即将是一个被疏寒身上的光迷住的孩子。
“还吃不了兜着走呢,”走出医院,我不识趣地嘲道,“就你这小身板?”
疏寒其实不瘦,只不过我想起李敏看他时眼里的热忱,心中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犯贱挖苦。
“小身板?”疏寒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厚重的羽绒服衣襟钻进去,“要不要摸摸我的八块腹肌?”
我的手刚触到那阵温热,隔着衣料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心像被烙铁烫了一下,手也条件反射似的收了回来。
我转头看天,浑然不觉脸上热辣:“谁…谁要摸。”
“不过没想到,你也是会伸张正义的人。”我咳了一声,认真地夸道,“疏寒,你做得真的很棒。”
“谢谢夏大人夸奖,小的不过略助绵力。”疏寒别有用意地瞥我一眼,随即云淡风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陷在孤立的困境里出不来,如果是我的话,偏要让那些人看看,我能活得多精彩。”
我微笑不语,能有这份勇气,已经很难得了。以前我是没有的,可是自从遇见你,我开始学着拥有这份勇气,如果可以与你更靠近一些的话。
我们就这么走了一阵,纷杂的思绪不断涌上脑海,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诶疏寒,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什么公众号之类的创意吗,我想到一个。”疏寒闻言,转头看向我,目光闪着好奇的光芒,我便接着说下去,“我觉得,我们可以办一个lgbt公众号,提供咨询、倾诉和沟通服务,帮助那些孤立无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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