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或许是从小学开始的。
从写下第一篇作文开始,那是篇写景的文章。我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在黄皮封面的作文纸上写下俗气的又质朴的题目——《我爱春天》。其实我并没有多喜欢春天,但只因为老师在讲作文时拿春天举了例子,这是我第一次写作文,是我第一次写下假的心情和感受。
那篇作文被老师用红笔批了个鲜艳的“30+3”(小学三年级作文满分30,还有三分卷面),接着就开始了套话却让人心生欢喜的评语“第一次写作文就描写得很棒!卷面整洁、干净,加油!”现在一眼就能看出来敷衍的话,当时让我高兴了好久,久到现在这一刻。嘴角咧开,眼睛弯起,以至我都忽略了班上大半的满分和“加油”“看好”的评语。
那时萌生出的骄傲自得的心情让我一直恍惚到今天。
-
到现在也是,零零散散的、随意的,在数学演题纸上乱写一些东西。只有数学课,我的灵感,姑且、勉强算是灵感吧,总是在数学课上冒出头来,大概是老师讲了太多奇奇怪怪的知识点,画了太多奇奇怪怪的图,口中不住地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读音,勾得我奇奇怪怪的念头想起蹦出来,一个个就像悟空出世一样石破天惊,震得我灵魂一颤,脊骨发麻,头皮发痒的让我想用手去挠一挠。可最后抓住的只有一个想法“头发该洗了吧”。
小学写作文时总是会极力地消费我弟,直到初二。那事也确实担得起“难忘”“遗憾”“后悔”等这些字眼。只是笔力不够,那种莫大的悲哀压在心头,传递到纸上的只有空洞、匮乏和苍白。那种无力感深深挫败着我,酸酸涨涨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到鼻尖,再冲上泪腺,可还没能让干涩的眼球湿润就又退回到鼻子上。
我擤下一串鼻涕,感觉就消失了。
在作文中说过的假话我会用大量的词句去修饰它、完善它,假的跟真的一样。但最真实的情感却一直困顿于笔尖难以书写,纠纠结结、萦萦绕绕,像生长的藤曼,同血管一起缠绕,包裹住心脏、气管,五脏六腑、肝脾肺肾都受牵连,随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下收紧再放松。
-
我弟溺水的事被我重复使用,难以掩抑的悲伤在一次次回想中叠加,织成大网笼着我,织网的麻绳粗糙刺人,磨着我裸露的双臂,束缚在网里整个人不得动弹,流泻出来的文字也越来越麻木。
我比我弟大三岁,我上二年级时他正在上大大班我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这样称呼,难道不应该是“学前班”?那时正值暑假,热烈的、浓郁的夏天的味道在空气漂浮,浮得人心烦气躁,头中脚轻,昏昏沉沉。血液隔着皮肉在跳动叫嚣,汗液喷涌出来,顺着汗毛晕开,黏黏腻腻。
几场大雨过后,天并不晴朗,灰扑扑的一片盖在人头上,颜色同蒸锅上的笼布一样陈旧,记忆里树的颜色也是旧的,绿意盎然的叶片变得幽森阴沉,深蓝的铁皮蒙上了一层旧事的灰,所有生机变成死气。
因为要重新铺设下水管道,黄色老旧的挖掘机在二十二大街上挖了好几个深坑,大概有两米那么深吧。前几天的大雨使坑里蓄满了水。
我定定地看着记忆中的自己摔下笔跑出去,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由最初的不相信已经到了惊慌无措。赶到街上时已经围了一群人。在那个深坑旁。
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脸了,只剩下细白的手还在扑腾,慢慢的、慢慢的手也被淹没了,坑面变得平静下来,好似无事发生,好似刚才水面涌动的波纹都是幻觉,是我自己的臆想,如果没有周围的人群和自己的哭声的话。
看着那毫无波澜的坑面,雾气才漫上我的眼睛,透过这层薄薄的水雾,我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向周围人哀求,我已经忘了当时我的内心到底怀揣着多大的恐惧。
天色还是灰白,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在打120,对着坑面指指点点,吐沫纷飞。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沿着坑边下了水,手指紧扒着坑边的石头,旁边有个大人拽着他的胳膊护着他。他还没下到低,水就涌到了脖子边,他一惊,呛了两口水着急忙慌地爬上来,我心里一沉,泪流的得更狠了。
一个中年男人扒拉开人群走过来,把上衣一脱直接跳了进去,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平静的水面被他的动作搅乱。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将我弟抱了出来,有人帮着把他们拉上来,我还是愣愣的。
父母终于匆匆赶来,我想是找到了主心骨,但他们都没管我,我也没过去喊人。
我看着我弟发白的脸色和鼓起一个小包的肚皮,鼻涕眼泪又开始流,围着的大人们一人一句地说着什么“把人倒过来”“先按心脏”“先人工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见平静的水面时,心是吊起来的,看见人了,心又是空的了。我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我看着他的小手软塌塌地搭在马路上,我想上前去捏一捏,像从前那样。
我不敢,可是。
救护车的鸣笛声终于响起,我看着医生们急匆匆地过来,做了一会儿心肺复苏,弟弟咳出了一些水,他被抬上担架,父母也上了车。我直直的站着,目送救护车远去。人群渐渐散开,大水坑旁只剩我一个人,我呆呆站了很久很久才离开。
只我一个人。
-
我很多作文的素材就是这件事,我不厌其烦地复述,描写,希望这件最能触动我内心感情的事情可以增加我作文的“厚度”但是并没有。
升入高中后我也渐渐地接受了自己平庸的事实,渐渐认识到即使是再写一遍《我的春天》,我也不是优秀的那个了。
一次联考,我和同学早早到了考场,我们没在考场里待,就站在2号楼和4号楼之间的连廊上闲聊,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突然默契地沉默下来,看着不远处青青白白的云梦山和底下清清白白的马兰河。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山,看着水,愣愣的,就像当初看救护车一样。
进了考场我的大脑才恢复思考,麻木的、机械的,对于试题的思考。
-
小县城的高中都是寄宿学校,禁止带电子产品。我们学校和另一所都建在城东,我们学校后门隔着马路对着那所学校的正门。学校和学校之间可以送信,写好信后拿到门卫室,门卫帮忙带去另一所有学校,一次一元,算是私活。
在我平庸的高中生活里,我很庆幸我有一个可以时时期待着他的回信的朋友。我写信时喜欢按照方言的语气来,措词,断句,倒装,读起来亲昵熟稔。而他的语气正经,疏离,但内容又不显生分。
他在六一那天给我写了一个故事:
“天冷,男孩儿高撅着通红的屁股大喊:‘卖屁股啦!卖屁股啦!’周围人走过,没一个理睬他。小男孩觉得太冷了,他就点了一颗原子弹烤火,然后“嘭”的一声,地球炸了。”
我没有看懂,但我还是笑了,会心一笑。
他只是写了个故事而已。
只是祝我六一儿童节快乐而已。管那么多呢。
-
这篇文章(或许称不上)写得断断续续,零零散散,有的可能都没什么关系,课间能写个一两行,一节自习写个小半页,有时候一天什么也不写,本子就被我扔在桌上,不碰它,不看它,只占一个地方。《萌芽》被我放在桌子下表面的架子上,折了一个角,过了很久我才发现,把它整理好,那道印子就留在那里和封面上山的脉络重合。
在我写下一点儿什么之前我总要翻看一下这本杂志,只有里面的文字能让我带入一种情绪,苍白的、空荡荡的情绪。摇动的风扇不能,失灵的空调不能,昏沉的眼皮也不能。那是一种能和夏天午休时,班上的人都睡了只你一个清醒着而涌上心头的失落悲伤相媲美的情绪。
那种情绪同少年人的幻想碰撞上高中枯燥压抑的生活擦除一串火花,最后被浇熄在老班的吐沫星子里,就什么也不想了。
这一片着的是随笔随心,想起一件事换一种表达方式和语言就写了下来,一个一个字词相聚在这儿,全都是在燥热的风的吹动下又死灰复燃的的那点儿小火星子。
—完
-----
高一时拿去参赛的用心准备了好久的在今天的我看来过于矫情、矫揉造作,却能窥出我当时真心的产物。
虽然,复赛都没进。
但是我一直怀疑是因为我没按要求(我在标题后直接署上了自己的姓名及没有复印身份证正反面)投递才被筛出去。就让我一直这样自欺欺人吧(哭)
我觉得文字对我来说,是种寄托,我永永远远都会继续我垃圾又矫情的写作的。
不是小说能发到这里不,还是发个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