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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上元花灯盏盏,天街人满为患,朱雀街上人群川流不息,着新衣,品小食,赏花灯。
偌大京城热闹非凡,夜灯点亮了皇城每一个角落,红色的屋瓦泛着柔和的光,几小娃儿蹲在皇城宫墙高处,手上拎着新扎的花灯,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
头扎小辫的女童含着蜜糖,扯了扯身旁兄长的衣袖问道:“七哥,我们也能出去玩吗?”
被称作七哥的小小少年也新奇的看着护城河对岸,听到小妹的话,故作老成的绷起脸,收回目光,回答幼妹的问题。
“当然不能了,父皇只许设宫宴赏烟花,不让宫里人偷溜出去的。”
“那好吧……”女童失望的撇撇嘴,好在又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了目光,从护栏那里伸出手,白嫩的小手在空中指划。
“七哥七哥,你看!是游龙!”
祝璟也忙看过去,眼底被远处那蜿蜒曲折的大灯龙给填充满,他目光追着闹龙的人群,直到游龙的尾巴不见了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瑛妹,该回去看烟花了。”他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拿着手上的小牛纸灯,带着妹妹在仆人的护送下回了后宫。
平日里整洁的宫墙都因为这个好日子而挂上祈福灯,照的夜路明亮,祝璟穿着为了上元节早就赶制好了的礼服,牵着幼妹在奴仆的簇拥下慢慢的走在掖道。
上元节过得盛大,皇亲国戚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携亲眷入宫参宴。
祝璟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最是聪明伶俐,生的顶俊秀,又是皇后嫡出,自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玉琉璃。
他向来主意多,闲宴会里都是看腻了的舞乐,在给父皇敬酒后,便请了母后的愿,带着幼妹祝瑛去了乘风楼看民间的游龙。
祝瑛不是他同母的亲妹子,却和他一道长大,两小无猜,感情很是亲密,她年纪小,看了游龙便乏了,被奶娘抱在怀里搂着睡。
祝璟放缓了脚步,想让自己的四妹睡着更安稳些,可他也不过是个七岁小儿,步子本就不大,这么一方面让一众仆从走的和慢龟一般。
“妹妹睡了就把她带回去安置好,我看了烟火就回去。”祝璟小声朝一旁的太监嘱咐道,多差遣了几个人围在那个奶娘身边,怕寒风扰了小妹的美梦。
身边的奴仆悄悄应了声,撑着伞走在奶娘身侧,为小公主遮挡不时落下的残雪。
祝璟看着远去的一群人,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太监,轻轻咳了声。
“来福,你去小厨房给我拿一碗甜汤来,待会儿看烟火时我要吃”他指使几个太监去为他拿吃食拿新的手炉,最后只剩下身边最亲近的小太监。
“我的小殿下,您又打什么主意呢?”呈喜看着自儿个周身没了旁人,撑着伞向自己的小主子哀叫。
戌时的雪又大了些,祝璟拢了拢身上的雪狐披风,把脑袋给围好,听到呈喜的叫喊不禁笑骂:“你这家伙,我还没说要干嘛呢,就开始抱怨了?”
“哎哟,不敢不敢,奴才是怕皇后娘娘知道了,奴才又得挨棍子了。”呈喜把小主子身上的披风给理好,弯腰撑着伞跟着祝璟的脚步走。
“慌什么,我护着你。”祝璟漂亮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他很少在冷天里这样子走,以往出行不是坐在暖轿里,就是被一群奴仆围起来不透风。
他人虽小,但是走起路来却也不慢,一边走一边和呈喜说话,“上元热闹,却浮华过头,我看母后的脸都要笑僵了。”
祝璟走了很长一段路,话没有说几句,人就开始喘了起来,“我听说,上元时琼花阁那的花,开得极好,却因为时逢上元无人观赏”
“我倒要让看看,究竟是什么花,能艳过烟火。”
他们走到琼花阁外门那,呈喜推开了沉重的红漆门,发现院内只有寥寥几盏油灯火点着,值班的侍卫和太监也不在,想来是赶着去瞧上元的烟火大会。
祝璟抬起脚步踏了进去,窥见月色之下的花阁,看那满园的枯枝不禁皱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难不成是听了别人的胡言?花在哪儿?”
他看着石台子上的瓷瓶里枯萎着的花儿,心情越发差劲,“来这儿走走停停好不辛苦,怎的瞧见这番园景?”
呈喜见小主人坏了好心情,忙解释道:“奴才虽不知那花叫什么名儿,却听过那花不开在院子里头,而在那阁内精心养着呢,殿下进去看看?”
祝璟叹了一口气,也觉得不能白走这段路,在呈喜的带领下走到了内门门口,呈喜刚要为他开门,就被他给制止了,“我一个人进去,你在这儿守着。”
“这哪行啊殿下,万一您在里面有些什么意外,奴才怎么和皇上皇后交代啊?”呈喜收了伞,在祝璟身旁劝着这个小祖宗。
祝璟眉毛一竖,皱着小脸朝呈喜发威道:“你要是再唠叨,我现在就让你交待了!”可还没等语音全落完,祝璟自个儿便笑了起来,“怎么?我学父皇学的像吧?”
他性格温厚,向来和他们这些下人处的好,呈喜一开始还真被反常的祝璟给唬住了,听到后面这句也嘿嘿笑了起来,只当祝璟开玩笑,想要伸手去开门。
“小喜子,我要一个人进去。”祝璟伸手扯着呈喜的衣袖,抬眼看他,眼眉是笑着的,可眼神却不由让呈喜想起了那位他不敢正眼瞧的当今圣上。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当今皇帝共有十子,最大的皇子已达弱冠之龄,最小的七个月大,可呈喜打心底觉得和圣上最像的,是面前这位七皇子。
他收回手,低头退后几步,恭敬地回话:“那还请主子小心,奴才就在这儿侯着等您。”
祝璟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推开了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里面的温度和外面不同,暖烘烘的烧着地龙,还夹杂着几股花的幽香,外面飘雪的声音都被厚实的帘布给遮着,静得可以听见炭火崩裂的声响。
祝璟不禁也放轻了脚步声,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这里边养着的花儿确实朵朵漂亮娇艳,可始终没有让祝璟觉得满意。
虽然名贵难养,却也没有外人说的那般夸张,祝璟觉得自己此行亏了,逛着逛着来到了楼梯口,鼻子忽然嗅着一阵独特的幽香。
他朝楼梯那看了过去,发现上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祝璟心下一动,撩起衣服下摆悄声走了上去。
他胆子大,但也只是一个七岁孩童,看着越走越黑的楼道,慌得心脏嗡嗡响。
二楼也暖,却没有一楼那股令人冒汗的热乎劲,时不时还刮来一丝凉风,渗的祝璟心慌。
他心里默念,看几眼就走看几眼就走,取下挂在楼梯口的火折子点了一盏小灯,慢慢的朝风吹来的地方去了过去。
厚实的靴子踏在铺了一层保暖毯子的地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祝璟举着灯盏拐过一个弯,一个人影蹦入他的眼底。
寒冬的圆月在窗外挂着,透亮的月光洒在正在盛放的白花上面,为那舒展开来的花瓣蒙上了一层薄纱,在月光下娇艳欲滴的盛放着。
站在花身侧的少年扭头看着他,手指头还搭在绿叶上面,长睫低垂,月光照亮他的半边脸,一个小痣在他的鼻侧,好似美人画上的点缀似的。
那人先一步警觉过来,把手里的绿叶放了,慌乱把脸遮住,声音还是青涩稚嫩的,“你,你是谁?为何会进来?”
祝璟再怎么被吓住,此时也反应过来对面的不是小花仙,是个正常人,他听这句话挑着眉,开口反问道:“你问我?那你是谁?”
他问的颇有气势,把对面本来就有些胆小的少年给吓住了,一股脑儿把自己身份全抖了出来。
“我,我是临安王的第三子,姓楚名云庸,今年十一,奉旨入宫伴学。”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只敢盯着小他一个头的祝璟的鞋尖看。
临安王?那这人就是自己的表亲了?祝璟虽然年幼,却也在耳濡目染下略知一些事情。
楚青作为大庆第一异姓王,和父皇是战场里出来的兄弟相称的铁血关系,帮助稳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特赐王爵以彰殊荣。
他看着对面气势越来越弱的少年,想着他刚才说自己是进宫伴读,稍稍多想一下就知道这是变相的入宫当了质子。
可偏偏对面的人好像还不知道这层关系,红着耳根任他看。
祝璟觉得对面的人长得好看,但是却不太聪明,一时起了玩心,开口问他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云庸抬眼看了一眼祝璟,却不敢多问什么,他进宫后牢记母亲的教导,多听少说,少凑热闹,要安分守己,所以上元节偷偷溜走跑到这里赏月思亲。
他的母亲出身低微,不是能随着父王进宫面圣的。
“我问你话呢。”祝璟走近几步,手背在身后装作小大人,绕着楚云庸身侧打量他。
“不,不知道。”楚云庸手指头缠在一起,明明窗子还开着吹着凉风,却紧张的额前渗汗。
“你知不知道这花名贵,最受不得寒,今晚你把窗子开了,明早花匠发现花死了,罪在谁身上?”祝璟玩心越大,张嘴就是吓人,把楚云庸吓得鼻尖泛红,竟是快哭出来了。
“我,这里离我家方向最近,我才偷溜着上来的,不知道这个。”少年带着哭腔,跟着祝璟一起绕圈子,看着比自己矮的人朝他解释道。
祝璟脚步停了下来,听见这话一愣,登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从宴会偷溜出来的皮孩子,而是连上元这种节日都无法见到至亲的可怜质子。
也是,诺不是身份没有其他哥哥弟弟贵重,不受临安王重视,又怎会被送进宫来当质子?
祝璟发觉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不再打趣儿这个禁不得人吓的质子,开口道:“你把窗子关了,在我离开后就马上回去你的住所,这花虽然金贵,却也不是冻一下就会死的。”
他在月色之下终于看清了楚云庸的面庞,还未张开眉眼,就已经生的十分俊朗,与自己的不逞多让。尤其是鼻侧那颗小痣,跟点睛一样,把这张生的俊美的脸点的活色生香。
他看着楚云庸忙不择路的把窗子扒拉进来,笑了笑转身想走,还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你叫楚云庸对吧?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是谁啦。”
楚云庸听了这话愣了好久,始终没明白那个到时候是哪时候,他此刻脑子都是祝璟那张漂亮的小脸,眼睛瞟过还在盛放的花朵,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
比这花儿还要漂亮。
呈喜在屋外头冷的直打哆嗦,这寒冬腊月的小主子要来看花,做奴才的不能不从,别个人都在屋内饮暖酒,只有他站在这儿吹冷风。
就在呈喜想要进去找祝璟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呈喜瞅着祝璟一脸舒心的样子,忙撑开伞走了过去。
“主子笑的这般舒心,可是那花漂亮极了?”呈喜早祝璟半步走在前面,边走边问祝璟看花看的怎么样。
祝璟想了想,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怎么仔细看那朵花,只能记住一个很模糊的影子,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楚云庸那张俊秀的脸。
他笑了笑回答呈喜,“唔,确实惊艳非凡,没去看烟火倒也是值了的。”
呈喜不晓得其中暗语,只道那花应该确实漂亮,能让看惯了好东西的祝璟如此夸赞。
他们一路慢慢走回寝殿,呈喜为小主人洗漱好抱着他送到床榻上,刚转身要去点安眠香,就被祝璟勾着衣角。
祝璟被热水熏得小脸泛红,整个人已经是困倦极了,他眯着眼睛问呈喜:“挑选伴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呈喜轻声应了句:“八日之后,圣上会让适龄的皇子们挑选伴读。”
看着祝璟点了点头,呈喜多补了一句:“皇后娘娘已经为您挑好了伴读,是李将军的二儿子,李迎枫。”
祝璟松开手,点点头,有些不情愿的小声抱怨:“我会自己选,不要母后插手。”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没了声,祝璟玩闹了一天,困极了,被子还没掖好就睡了过去。
呈喜看着粉雕玉琢的小殿下,心也软绵下来,他把祝璟放好,被子给他盖好了,悄悄的走下去点了香熄了几盏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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