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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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看到吴邪棕‍‌‎‍‎黄‎‍‎‌色‍‎‌‌的马丁靴。

他最近好像瘦了不少，靴口晃晃荡荡的。

他按着膝盖，半蹲下来，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黎簇，告诉我他在哪。”

“我不知道。”

“你他妈的放屁！”

吴邪猛地直起身，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膝盖猛地向我小腹上撞击。

我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他一击，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抖。

他喘息着，上来揪我的领子，像只穷途的野兽。

我头痛得像要爆炸，呼吸慢慢变得浑浊，我丝毫不怀疑他可以用这种力道把我直接勒死。

可惜他最后还是把我推开，一屁股坐到地上。

“黎簇……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是……但是这和他没有关系……”

他把手指插到他深棕色的头发里，狠狠揪起再放下，他的刘海已经有些长了，长到遮住眼睛。

“黎簇，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摇头。

他忽然就笑，很无力的那种笑，紧接着他又恢复到正常的神色。

“黎簇，你是不是对我……”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语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原来他都知道。

其实吴邪什么都明白，我早该知道的。我本以为我这不可见人的心思会瞒他一辈子，可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是吴邪，仅凭一人谋划就颠覆了整个汪家的吴邪。

我这点破心思在他面前还不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无聊，怪不得他不愿意给过多的眼神。

但在这一刻，他坐在我对面，把这事挑明了说，语气平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还是从心底涌上一种浓浓的挫败感。

我本来以为我隐藏得足够深，甚至早就做好了一辈子把这事藏在心里的准备，结果吴邪三言两语地全给倒了出来。

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如果是半个月前的任何一个时候他问我这话，我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答是，然后死不要脸地对他说老子就是喜欢你你爱接受不接受就完事。

但是我现在不能。

我只能沉默，无尽地沉默。

然后我对他说，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要我死，你都别想。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脚踹上我的肋骨，钻心的疼。

02

曾经我也以为吴邪是个很温和的人，前段时间我和他一起去一个小乡村，那地方偏僻的要命，鸟不拉屎的，找个宾馆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找到个农家乐还好巧不巧就剩下一间小破房。

那段时间我和吴邪挤在一个小木屋里，我睡觉他就在旁边写东西，挺厚的一本笔记，光那几天他就写去了小半本，不得不说吴邪不愧是浙江大学的高材生，他低头看书的样子很好看，写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有时候还会找副眼镜戴上，书生气十足。

有一次我趁他洗澡偷偷翻他的笔记，发现里面写的全都是一些地名景点特色什么的，我纳闷的要命，心想他记这东西是想着放假去旅游还是怎么的，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

他没怎么过多纠结我看他笔记这事，解释道这本上写的都是他打算在一切都结束后和张起灵一起去的地方。

他围着浴巾在站在我旁边，修长的手指抚过笔记本的边缘，腰腹离我肩膀不到半寸距离。

我只感到脑袋在那一刻昏昏沉沉的，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跪坐在床上，两腿之间是吴邪的腰，右手点着吴邪的胯骨。

吴邪安静地看着我，眼底说不上是‎‌情‌‍‌‎欲‌‎‍‍还是迷蒙的水汽。他抬起胳膊环过我半个头，指尖虚虚地搭在我的发顶。

我心头猛地一激，身下当即就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低下头来吻我的锁骨，被我堪堪避开，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脑袋短路一样问他：

“吴邪，你知道我是谁吗？”

其实那一瞬间我很怕他说出别人的名字，比如张起灵，不过还好，他只是愣了一瞬，似乎对我的发问有些意外。

紧接着他就笑了，喘了半天，然后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我。

“黎簇。”

我忽然就有想哭的冲动，实在不能算我我矫情，其实在问出问题的一瞬间我就想好了他说出来的名字不是我的准备。

听到他说出的是我的名字，我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一瞬间就短路了。

我从来都知道我的性命在他眼里无足轻重，黎簇这个人也是一样，只是他棋局中的一粒旗子而已。

但是你看，我并不甘心。

他修长的腿搭上我的腰，空出的那只手向我身下摸索。

我不愿去深想这举动究竟是不是他本愿，他是真的想对我做点什么还是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疏解，亦或是他把我想成了别的什么人，我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做下去，就算他心里想的人不是我又如何，至少现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我想真真正正地拥有吴邪，就算只是一瞬间也好。

一瞬间。

结束后，吴邪扶着腰，慢慢地挪到床边。他点了一根白沙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我朝他要，他没给。骂我小孩子学什么大人抽烟。

说实话吴邪抽烟的样子挺养眼的，他的手纤长有力，骨节分明却没有像练家子那样突出的吓人，拿起烟来顺眼的很。

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他抽起烟来特别有魅力。

我没来由地问他，吴邪，你爱张起灵吗。

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半张脸隐匿在烟雾里，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长久的沉默。

过了半天他才开口，他说，我不知道。

这是一个令我很意外的答案。

你是不是感觉挺意外的？他又低头吸了一口烟，半眯着眼睛道。

“其实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只是大部分人都没胆问。”

“说实在，我自己也摸不准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感情。我们接触的时间太短了，又匆忙，根本来不及产生任何额外的感情。我走过的这十年，其实也不只是为了寻找他的存在。”

“但……确实，对于我来说这十年间他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追寻他的脚步早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吴邪的烟燃了大半，几乎要烧到手指，于是他被迫换了一根，但这第二根他只是叼在嘴里，不抽。

“其实我也想过很多次，我对他，也许只是一厢情愿的执念而已，我对他莫名的执着只是因为他神秘，因为他离开我很多年。如果他没有离开，可能我们只会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又或许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你要知道，这种事光用道理说服自己是没用的。”

吴邪摸到打火机把嘴里叼着烟点上，深呼一口气。

“所以我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03

肋骨依然钻心地疼，吴邪或许是一个温和的人，但吴邪的温和的一面绝对不会在面对我的时候出现。

吴邪的日常生活里没有我，吴邪对未来的规划也没有我，我只是一个被碰巧选中的棋子，根本无法奢求什么。

棋子是永远无法脱离执棋者的掌控的，除非成为弃子。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吴邪抬头看我的那一眼，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不是从那一刻开始就对他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但那一刻的确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于是哪一刻我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放开绳索跳下来，捂住我口鼻的时候。或许是他给我一篇盖白酒的时候，又或许更早。

“我他妈恨死你了，吴邪。”

这是我从疼痛中缓过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恨他当初选中我，恨他强迫我成长。恨他总把我丢在危险当中。我也恨他救我，给我不该有的奢望。

我最恨他利用我保护我。却在一切结束之后像垃圾一样把我抛弃。

所以我找了很多门路，终于找到了提前进入青铜门的方法，然后在某种意义上成功杀死了张起灵。

其实我原本没想要他怎样，只想把他绑架起来，作为和吴邪交换的筹码。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青铜门每十年一开，为的只是交接班，那不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然张起灵这种水平的人也不会在里面被困了十多年。

十年期已满，吴邪没来接替他，张起灵自然也不可能走。

所以他必须守下一个十年。

在青铜门里我和张起灵说了很多，吴邪这么多年做的关于他的一切计划，吴邪对他的思念，吴邪的成长，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大概是吧，张起灵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为这些事动容。

我走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个盘踞在我心里很久的问题。

他的答案和吴邪的不一样。

他摇头。

说来奇怪，直到现在，我的心中依然没有报复的快感。

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难过。

但我知道我这时候该笑。该摆出一副胜利者该有的姿态。

我对吴邪说再做一次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解开外套甩在地上。接着他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我我看着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不是心里难过牵扯而形成的疼痛。而是病理上钻心的疼。

我感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呼吸困难。

四肢控制不住的抽搐。

吴邪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慌张，蹲下来，开始检查我的瞳孔。

对，其实吴邪给我用了毒，在他逼问我张起灵的去向的时候。

吴邪对这玩意的研究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他知道要用多大的剂量可以让人感到生不如死，但不至于真正的死亡。

我实在撑不住了。

紧接着吴邪开始检查我的四肢，在看到我左手手腕上的蛇牙印时，吴邪愣住了。

他好像没有料到我会做出这种接近自杀的行为。

这个地下室好像是他平常储存黑毛蛇的地方，所以我搞到一条蛇并让它咬上一口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不愧是吴邪。他立刻做出了判断。他把手从我的腿弯处穿过去。并尝试着把我抱起来。

但我体重不轻。吴邪因为张起灵的去向一直消沉，几天内摄入的能量几乎为零。哪能一下就把我抱起来。

他接触到我皮肤的手指是冰凉的。双臂也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骂了一句。

他说，黎簇你小子他妈的给我撑住，我还有账要跟你你算。

他费了半天劲把我背上来的时候。身上深色的体恤已经被冷汗浸了个彻底。

我听他的到呼吸很沉重，想来这超负荷的运动量让他感到勉强。

我居然在这一瞬间感到愧疚。

如果我没提前进青铜门的话，至少他们还可以再见一面。他不会虚弱到如此地步，我也不会被他囚禁在延安或者弄地下室里。

我或许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

或许可以陪他走过接下来的十年。

操，我他妈在想什么。

我不会后悔。这都是他应得的。他吴邪欠我的，他活该。

当吴邪把我弄到后驾驶时候。我的四肢已经开始发冷。

他启动汽车。不要命似的在马路上跑。

但是时正是下班的时间。周围的路不算堵但绝对跑不快。

我们的车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而我的生命在流失。

几乎看不清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感觉那五彩的灯在夜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

我用不断抽搐的手指费力地摇下窗户。冷风吹进来。

好像一瞬间把我拉回清明。

原来那句话说，人只有到死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对的。

我承认我后悔了。

或许有更好的活法。或许有更好的将来。

但是因为我的任性，通通没有了。

我对吴邪说张起灵他没有死。他说他在青铜门里。只不过这一次你和他错过了。你要等下一个十年。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我自己毁掉你十年的布局。我说你别等他了。你要以过你自己的生活。他对你没有任何朋友以外的情感。他不会是你的归宿。你不能为了他而活。

我不知道我说了多少。也不知道这混乱的逻辑他能听懂多少。

回光返照。

我的神智又开始模糊。

我忽然想起。

在那个乡下的小旅馆里。他对我说完一番话之后，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喜欢吴邪也许并不是喜欢他。我只是爱上了他暴戾中偶尔展现出来的温柔。

这只是错觉。

现在我终于承认了。人们都爱他天真，爱他仁慈善良。可我也爱他的阴霾，他的挣扎，爱他手上的疤。

我意识到现在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于是我拼尽全力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先别说话，医院马上就到。

我没理会他。

我说，

吴邪，我恨你。

我看到他神色一愣，但他很快地掩饰过去。

“我知道。”

他转过去，背影僵直。

“可是我也爱你。”

我发现我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这话说的太轻。几乎一瞬间就散在风里。

“什么？”

我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听到。那就，就让这句话成为一句迷吧。

或许这样也挺好。

吴邪天生就充满好奇心。他对张起灵执迷不悟，有一大半也是因为他身上有吴邪想要的答案。张起灵离开他很多年。所以让他念念不忘。

如果我死在他面前。这句未说完的遗言。能不能也成为他的执念。

那么年过去他的侧脸依旧好看。好像和我刚见他时没什么两样。

我想多看他几眼，但是事实上我已经做不到了。我的眼前早已一片黑暗。

接着我丧失了听觉。

我的世界终归于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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