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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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五十八分。
这是黎簇今晚第十八次从梦中惊醒。
他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伸手在床头柜附近摸烟。但是就是奇了怪了,床头柜几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看到半包香烟的影子。黎簇低咒一声,泄愤般地摔上抽屉。木质的抽屉板撞击在一起发出一记响声,在这沉闷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黎簇咬着牙缩回被里,用枕头夹住头强迫自己睡去,但是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成果,反而让自己更加心痒难耐。
挣扎再三后最终黎簇还是选择了妥协,他摸着黑套上衣服,从钱夹里胡乱抽出几张钞票塞到外套口袋中。
他太需要尼古丁来抚平自己烦躁的情绪了。又或者是这么多年来,他对尼古丁的依赖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逐渐加深,他完全离不开尼古丁了。
黎簇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拧开水龙头,向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凉水。直到这一刻黎簇才稍稍清醒了一点,他靠近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倒还是一张年轻人的脸,只不过因为长时间的熬夜劳累,气色不佳,看起像是个病人。
洗手间昏黄的灯光让黎簇莫名地恍惚了一下。他回过神,再次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的眼尾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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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小镇的夜晚不比南方,一到晚上整片地区都沉寂下来,不再如白日般热闹,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更显冷清。
黎簇裹紧外套,加快脚步走向街角那间唯一的小店。
推开门,店里的灯光很昏暗。收银台后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她身上的校服很像黎簇高中时那款,蓝白相间的,很好看。女生身边摞着一沓五三的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发现黎簇,仍然专心地看着桌上的书本。
那年黎簇从古潼京回来没有重读,一是老爹不在了没有人给他办复杂的重读手续,二是就像吴邪所说的,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似乎真的无法再融入回那个高中生的世界了。再说他就算重读也没什么大好前途,凭他的成绩,顶多混个三本,就算去重读也是费时费力。
他索性随便找了个道上的老板,入了行。
黎簇有些时候也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吴邪,自己会不会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刷题刷到半夜两点,每天重复着平凡的高三生活,偶尔逃个课打个电动顶撞一下老师,然后随便混个二本大学毕业之后做个普通人娶妻生子了却余生。
只可惜他走过了那个路口,就再也没发知道另一条路线的结局。
黎簇走到柜台前轻生用指节叩了两下桌面以做提醒,坐在柜台后的小姑娘看见来人迅速起身,熟练地从身后的货架上抽出一包万宝路递到他手里。
黎簇接过烟,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之后推回给她:
“换成黄鹤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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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在街边路灯下的原木长椅上坐定。他在兜里摸了半天,拿出一个布满划痕的zippo,光面拉丝款,挺老的款式,生生被他用出了做旧的感觉。
不过嘛,这也不能怪他不小心,毕竟这么多年了。
他撕开烟盒的包装抽出一根点上,空气中瞬间瞬间弥漫开一股烟草的气息。说起来黎簇从前是讨厌烟味的,虽然他从初中就开始抽烟,但是那很大程度上只是小孩子模仿大人的恶劣手段,算不上喜欢,也不真正入肺。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的时候老爹总是在喝完酒后带着一身烟酒气息打他,于是这种厌恶感愈甚。
不过在之后……
黎簇看着手中的那只烟在指尖燃烧,快要燃尽的时候,他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熟练地吸气入肺再呼出,
那烟早没了记忆中的苦涩。
十八岁的黎簇,年少轻狂,那时他总以为他和吴邪之间差的只是一个十年,但是十年后他才发现根本不是。
下个月他就要29岁了,
十年了。
他和吴邪的故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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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吴邪和黎簇告别后,黎簇留在了杭州。
他仍旧在小沧浪手底下做事,在之后的几年内也积累了一些人脉,也算是小有成就,最后成功分家。
盘口稳定的时候黎簇也尝试着谈过几次次恋爱。毕竟嘛,人生不是言情小说。还有那么多一生忠贞为爱痴狂。但黎簇又不懂什么是所谓的爱情,因此几段感情懂事无疾而终。其实你说什么叫爱情?黎簇也不知道,他没法法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黎簇有时候也想,是不是他对吴邪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是一场错觉,可能迷恋的并不是吴邪呢,只是他18岁的青春张狂和年少无知放纵的资本。黎簇设法创造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保留着吴邪的某些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有些习惯早已融入黎簇的生活,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实际上,这么多年来,黎簇依然没法完全意义上地忘记吴邪。
又或者说,黎簇根本不想忘记他。
黎簇和吴邪分别后没有回北京,而是选择留在了杭州。这十年来,他们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吴邪没有隐退,黎簇也照常出席各种活动,黎簇常能在道上听见关于吴邪的传闻,可他们就是没有再见过面。
吴邪离开后的那几年,黎簇睡眠不好,睡觉总是半梦不醒,那段时间黎簇脆弱的精神几欲崩溃,他甚至祈求上天能让吴邪能想起自己,希望可以再见他一面,再让他们重新开始。就算这些都完成之后,让自己立刻死掉也无所谓。可黎簇也明白,就算他再渴望,这一切也都是无用功。人生本就不是一个可存档的游戏,有无数的可能,无数的变数。他永远无法回到17岁的那个秋天,就算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谁也没发凭一己之力去扭转整个世界的规则。更何况他连某一个特定的人都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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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簇捏着手里的黄鹤楼,抽出最后一根点上。黎簇盯着它,心想他一定要在最后一丝烟草燃尽之前用脚尖狠狠地把它碾碎。
他最终没去回想那个梦背后的含义,他告诉自己那些事情他早就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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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簇盯着手中的最后一根烟。
那烟在黑夜中静默着,猩红的一点,好像18岁少年跳动着的心脏。
烟头慢慢地燃烧,再缓慢地坠落。
白灰包裹着炽热跌落在木质长椅上,于是红光被蚕食吞噬,然后消散,只余下松散的白烟。
最终那一簇白灰被夜晚的风卷携着离他远去,
像是古潼京浅白色的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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