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微微一动，好像抓住一丝若有似无的感觉，竟让他无端想起黎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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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起落架徐徐探出，在一次剧烈的震颤反弹后，开始减速。

z市六月的午后，肉眼可见机舱外的热浪，把远处的景象翻搅的失了真。

郑禾恩迷迷糊糊醒过来，又随广播提示从座位站起，拿上行李和披在身上的风衣，跟着拥挤的人流往外走。

近十个小时的飞行让他疲惫不堪，刚结束在t国长达半年的工作，当晚便收拾行李坐回国的飞机，没能真正入睡，此刻神智恍惚，眼下青黑，一路低头拖着巨大的箱子，也不知道身处何地。

出口接机处人头攒动，举着旗子的，挂着牌子的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个是等他的，他只顾着的埋头向前走，在半路被轻轻撞了一下。

力道不大，但对方手里拿着一杯开盖的冰美式，一晃，咖啡有一小半洒在郑禾恩手臂挽住的风衣上。

“对不起...”郑禾恩赶紧往后退一步，抖了抖沾上深棕水渍的卡其色风衣，又从口袋里掏纸巾。

“抱歉。”那人声音很低，在喧嚣的背景音里似乎难以分辨。

郑禾恩这才抬眼，再微微仰头，和那人对上视线。

那年轻男人个头直逼一米九，白T恤修身，肌肉饱满匀称，腿又很长，粗看是黄金比例。表情带了点傲然的酷，嘴唇抿着，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却是温和，眉骨鼻骨都很立体，山川河水沟壑分明，似藏着些不可言表的情。

郑禾恩有一瞬间怔愣，只觉得他身上涌动着热流，不知是夏日气温作祟，还是他带着一种奇异的磁场，令人熟悉。

郑禾恩直觉他是alpha，还是一个很受欢迎的alpha。

那人打量郑禾恩，很仔细的把他的脸和脑海中的画面进行对照，又蹙了蹙眉，认真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郑禾恩心下暗叹这人的搭讪技巧如此拙劣，完全不符合他时尚简约的穿搭和英俊的外型，于是礼貌回道，“不好意思，我们应该不认识。”他用纸巾简单擦了风衣，又用眼神询问对方需不需要纸巾。

那人接过一张，把自己的手和杯子外沿都擦了一圈。

郑禾恩没等他处理完，不打算多做纠缠，正想擦肩而过。

下一秒，手臂被人抓住，郑禾恩轻轻一挣竟然无法脱离，顿时不悦的望向他。

“好像是在crazy eve，对吗？”那人依旧紧紧扣住郑禾恩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你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是不是在那里喝酒？”

郑禾恩被看的不自在，但竟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他努力让自己烦躁疲累的心绪平复下来，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可对眼前之人完全没有印象，只想赶紧回家休息，干脆拒绝他道，“没有。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盯着郑禾恩沉思片刻，内心愈加肯定自己的答案，便没有计较郑禾恩的敷衍。手随意的指指郑禾恩的风衣，“这个脏了，我帮你干洗，之后再还给你。”

“不用，谢谢。”郑禾恩果断道，又往回抽手，没抽动，相贴的肌肤在发热。

“那这样，我买一件新的给你，我们加个微信。”那人说着把手机递到郑禾恩眼前。

郑禾恩看见他诚恳询问的眼神，嘴角恰到好处的柔软弧度，动作绅士有礼，似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意思是霸道不容抗拒。他心下微微一动，好像抓住一丝若有似无的感觉，竟让他无端想起黎津。

那是他爱而不得的alpha。

心脏仿佛被重锤猛的一击，他不自觉捏紧拳头。

“怎么了？”那人微微俯身，把郑禾恩拉近了几厘米。

郑禾恩刹那回神，抬手，隔空和他保持距离，又下意识拿他的手机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嘴上道，“不用买，没关系的，我回去洗洗就行...”

那人没回答，神态是很满意，年轻的脸上洋溢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这时他的眼睛弯起来，勾人而不自知。

郑禾恩的眼神蓦然有些发直，喉结动了动，有一瞬间似乎难以呼吸。

“再见！”那人笑着对郑禾恩摆摆手，“快点回家休息吧，你看起来很累。”

郑禾恩微一颔首，紧了紧手上的衣服，拖着箱子快步离开。

...

回到阔别已久的公寓，郑禾恩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几乎让他无法站直。强打起精神简单清理房间的积灰，趁太阳还未落山晾晒床上用品，再洗漱完毕，已是三小时之后。

睡到饥肠辘辘肠胃绞痛，起床翻出尚未过期的库存方便面吃完，郑禾恩才有了一点回家的实感。

郑禾恩去到尚未踏足的书房。其实适才他内心一直对这里怀着抗拒，可有些事情终是绕不过去。

书架上摆着包装精美的玻璃瓶罐，色泽艳丽，有的像泛着绿意的溪水，有的如深埋千年的琥珀，有的似湛蓝如洗的天穹。

他不需要翻找，准确无误的把所有琥珀色的信息素替代品挑出来，试剂瓶装的，嗅瓶装的，香薰装的等等，统统扔进垃圾桶，又从成千上万份的纸质资料里抽出与琥珀味替代品有关的文件，用碎纸机搅碎。

做完这一切，并未让他的心情好上半分。

这两年的时间，他仿佛都在为另一个人而活。

那时候第一眼见到黎津，便被他沉稳的气质吸引，他的目光总是温和，待人一贯彬彬有礼，说话懂得掌握分寸，是相处起来最舒服的性格。

黎津来找郑禾恩，因为他与普通alpha不同，得了世界罕见的基因型病症，信息素低敏症，无法感觉到任何一种信息素，除了他曾经遇到过的唯一一个omega，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而郑禾恩那时是信息素管理中心的研究部主任，手上的“可而因研究所”正致力于开发新型信息素替代品。本是为omega改变信息素气味而存在的替代品，到黎津这里，成了他聊以‌‎‎自‎‌慰‎‌的必需品。

黎津为研究所注资，郑禾恩为他源源不断生产替代品，并销往市场。

也许从一开始，郑禾恩就应该知道，他对黎津的喜欢只能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因为黎津永远爱着那个拥有琥珀味信息素的omega。即使发明含催情剂的替代品妄图勾引黎津，为了他熬坏肠胃去生产纯度更高的替代品，为了他放弃主任的位置远渡重洋到t国陪在他身边，为了他不得不在t国另寻工作一心一意照顾他。

可那个叫钟凉的omega出现了，无论郑禾恩怎么费尽心机，倾尽所有，都抵不过与生俱来的信息素的吸引，成了竹篮打水，一切皆空。

郑禾恩是个beta。他再了解信息素，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付出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他变得不像自己，竟似个毛头小子横冲直撞，和人争风吃醋，说话阴阳怪气，咄咄逼人，最后成了可笑的小丑，惨淡收场。现在想来简直无地自容，不敢回忆自己是怎样被一种汹涌的情感所困，那种东西仿佛一层厚厚的幔，遮的理智不见天日。

黎津和钟凉浓情蜜意，而郑禾恩在黎津住过的房间里，捧着他曾送给黎津的绿色围巾黯然神伤，一个月后独自归国。

他回来了，可他准备好迎接未来了吗？

他不知道。

郑禾恩又去浴室冲澡，洗去浑身的燥热和替代品甜腻的味道。躺在床上戳亮充满电的手机。

微信提示有新的好友。

郑禾恩猛然想起在机场遇见的那个人。

那人和黎津都是alpha，拥有几乎一样的身高，相似的浓眉和高挺的鼻梁，笑起来一片温柔，眼神深深沉沉，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百般色彩。

郑禾恩脑中有些混乱，此时无从分辨两人的不同，同意了好友申请。

对方很快回复道，【你好，我是俞温

不好意思弄脏你的衣服

「转账-2000」】

郑禾恩本只想简单的打个招呼，被这条转账信息弄的不尴不尬。他明确表示过不需要赔偿，何况他的衣服也要不了两千。

半晌，他道，【你好

我是郑禾恩。】

橘黄的转账框被孤零零的晾在画面中央，没有变色。

等了一会儿，对方再没有回复，似是把意思给到便好，不介意郑禾恩收不收。

霸道又财大气粗。郑禾恩心里想着，点开俞温的朋友圈，他发的图片全是吃喝玩乐，有酒吧的各式鸡尾酒，名贵又造型奇特的洋酒瓶子，KTV昏暗的灯光和嘶吼，还有些个人照，在马场跑马的骑士装，或者穿着轻便的高尔夫球衣...

是个公子哥儿，爱玩，也爱享受。

郑禾恩不否认他长相养眼出挑，但随意翻了翻后，失了兴趣。

因为俞温和黎津，除了初见时的印象，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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