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不记得名字的夏弥

很久之前写的，现在看看有点幼稚，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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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芒在小学的时候暗恋过的一个女孩，是他的同桌。

她很会跳舞，从小学的就是芭蕾舞和民族舞。每次学校有什么活动她都是跳压轴，她想跳什么就跳什么，也不用老师给她安排或者教她，说不好还要她反过来教老师。

每次她有表演，等老师来班里通知她某天某时要表演之后，她转头就敲敲鹿芒的桌子，用很不在意的口气说：“喂，鹿芒，过几天我又有表演啦。”鹿芒就从书本里抬起头，用眼神表达：“所以呢？”女孩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气成河豚，鼓着嘴巴说：“你爱来不来——！好了好了做你的作业去吧！”就像傲视天下的女王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大臣们跪安后可以告退了。鹿芒那时候很天真，开完女孩的玩笑后又不知道怎么收场，有点窘，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漂亮话可说，最后有点挫败，还得继续保持面瘫闷骚的人设，平淡又很直白地对女孩说：“如果我做完作业就去。”——一个很不像样子的承诺。

其实他每次都会去。

女孩有时候会跳芭蕾，跳天鹅湖，她穿着洁白的芭蕾裙，裙摆一颤一颤上下起伏，像有光在裙子上跳动，她动作曼妙，单腿立着旋转，高傲又俏皮，别的天鹅都没她那么好看。鹿芒想其实她跳得不好，因为他妈妈也是舞蹈演员，所以他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发表感想的，鹿芒觉得女孩跳天鹅湖，跳得却不像天鹅，倒像天使蹦蹦跳跳来到人间，在他面前从天而降——就像开学的时候女孩就是穿着白裙子，一蹦一跳地降落在他跟前，大声对他说：“我们做同桌吧！”

而有时候女孩不想跳芭蕾，就会换成民族舞，这个得看她心情，鹿芒想，这是有根据做出的判断，因为有一次本来节目已经定好了是女孩跳芭蕾独舞的，那次已经是最后一个节目，大礼堂里灯光昏暗，台下所有人屏息着等着传说中的天鹅优雅地出现，却不料灯光亮起——人们看见那一瞬花开了，重重叠叠的裙摆顺转逆转，顺延未断，似乎重叠永远。火焰燃烧般的灯光打在舞台中央，把整个舞台照的鲜红，女孩旋着巨大的裙摆站在正中，发丝飘扬，火光把她映成玫红色，女孩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酷，显得高贵而不可侵犯，又像《画皮》里的女鬼，美艳得不可方物，笑一笑就能把世界点燃，烧成灰烬。

虽然那次表演效果依旧惊人，但是那女孩还是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劲儿地说她没规矩、不服从安排、把学校领导老师吓得差点摔下椅子；又苦口婆心地劝她，以后有什么事要提前跟老师说，这么大的活动自己不能随便改节目云云。她腰背挺直却垂着头站在办公室里，认错态度似乎很是良好，然后在老师说她说累了、绕回办公桌后喝水的时候，抬头悄悄地朝来办公室交全班作业本的鹿芒眨了眨眼睛，不见刚才一脸悔悟、弃暗投明的神情，反而狡黠又灵动，像个偷了珠宝钻石却意外被抓的漂亮小女贼，鹿芒只好无奈叹气。

不过女孩虽然舞跳得无人能比，但是成绩是真不怎么样。

但她不觉得灰心，总是笑嘻嘻地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同桌成绩好不就得了！”于是她总是眼巴巴地盯着鹿芒的作业本，叫鹿芒帮她写作业。

女孩住在一个很老的独栋房子里，带小院子的那种。小院子里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梧桐树，女孩就带着鹿芒从院墙的缺口翻进去，顺着梧桐树落到地上。

鹿芒坐到书桌前，拿出自己的作业本，摊开女孩的作业本，表情认真，一字一字地写起来。“来”，女孩倒了一杯橘子汁递给他，“喝吧，自制巨无敌好喝的饮料！”鹿芒放下笔接过，喝了一口后，发现女孩虽然平时经常对着老师扯谎，但是在吃的喝的上是绝不含糊，所言绝无半点虚假，于是真心实意地赞叹道：“真好喝。”女孩脸微微红了，但还是要端着主人家的架子大声说，“喝了我的东西，就要好好给我写作业啊。”鹿芒只好点头称是。

鹿芒做作业，女孩就练舞，她在鹿芒背后的地板上铺了瑜伽垫，在上面倒立、劈腿、空翻、下腰，做基本功，练无数个能让鹿芒看得眼花缭乱的动作，鹿芒做完作业后就看着她，有点心惊，生怕她一不小心从空中摔下来折断脊椎。

那是很多个美好的下午，蝉在屋外叫得很疯狂，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地从墙外的小路经过又远去，夏天阳光热烈又静谧，透过茂密的梧桐叶子之后，只剩下几缕光线照到窗前，男孩在巨大的书桌前抄写作业，旁边放了一杯喝了大半的橘子汁，金黄澄澈，上浮着小小的泡沫，纸张翻页的声音每隔一会儿就会很规律地响起，像在计数时间；女孩在男孩认真写字的身影背后穿着练功服跳舞，像一只对世界好奇而探索的小天鹅，又像一朵盛放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开了又谢谢了复开，跳起又落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后来升上初中，鹿芒还暗恋过一个女孩，是篮球队的啦啦队长。

有一次他在学校后的操场上打篮球，周围是高高的铁丝围栏，是学校费心建的，以防气血方刚的小伙子们打球打得太猛，把篮球砸到外面，就算没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那时候是晚上，铁丝网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鹿芒汗流浃背地打着球，进完一个球之后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像是在帮他加油。于是他往回走的时候环视一圈，发现是一个站在看台上的女孩。周围的教学楼一片漆黑，连着看台也被笼罩在阴影里，鹿芒没看清她的脸。

不过第二天下午他就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孩。

鹿芒的座位是靠窗的，正对西边，当时他正在座位上做作业，突然这时有人敲了敲窗玻璃，把他吓了一跳。他放下笔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窗户被人拉开，一个女孩趴在窗边探头探脑，正对上他的目光，女孩怔了一下，立马笑开了花，她说：“你是鹿芒吧！昨天晚上我看到你打球啦，打得真好，所以我今天上午已经申请做你们队的啦啦队长。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女孩背着光笑容璀璨，下午的阳光橙黄，在女孩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边，细碎的散发也像沾上了光耀，她开心地笑着朝他伸出手，像是天使要来接他飞去天堂。

鹿芒握住了那只手。

在那之后他们就天天见了，女孩是低一级刚入学的师妹。

至于为什么要加入啦啦队，在一群人的逼问下，她的原话是“路过球场惊鸿一瞥——哇！有个帅哥在打篮球诶！”顿时毅然决定加入啦啦队。于是在第二天一早，她就义无反顾地冲到篮球队教练老师的办公室门口蹲守，老师来了之后就双手呈递上洋洋洒洒的申请书，像是无畏的将军向皇帝请求征战四方。并且入队之后，还打败了一群同样被鹿芒入侵了小心灵的其他女生，以一曲‎‍‎‍黑‌‌‎‍‍天‍‎鹅‌‎‍‌芭蕾独舞成功立威，当上了队长。

要说当队长其实没什么好的，要排练动作、口号，和负责人对接工作、约时间、采购物资……不仅事情又多又繁琐，占用大量时间，还总是要东跑西跑。但是，关键就在这“但是”——如果和你对接的负责人是鹿芒，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女孩常常和鹿芒一起去看比赛场地，一起搭公交、挤地铁，然后在回来的路上买女孩们的彩带和横幅，拎着大堆物资气喘吁吁地赶在上课前回到教室。女孩成为队长之后很是努力，连带着一众队员也被她刺激地奋发图强，认真练舞。鹿芒听说过女孩舞压群芳的光辉事迹，但是他从没看女孩跳过芭蕾，不过说起来也是，谁会在加油呐喊的时候跳芭蕾？

但是从此他们学校最出名的不是鹿芒这个拿奖拿到手软的优秀三好学生，而是校篮球队的啦啦队。因为每当鹿芒打比赛的时候，女孩就带着啦啦队在看台上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大喊鹿芒的名字。

她们第一次出场时全场都沸腾了，为首的女孩高挑又漂亮，穿着紫色的短裙，眼睛上涂着闪闪的小亮片眼影，马尾扎得高高的，唱着学校的校歌，笑起来像最耀眼的星辰，本校的学生从没觉得自己的校歌这么动听，鹿芒的队员们激动地鼓掌，看了一会儿后就更激动地纷纷用手捅他，说你看那姑娘在看你诶在看你诶。而另一个学校的球队看着对方的啦啦队，感觉自己其实不是来打比赛的，而是身处哪个热带的度假海岛的热舞酒吧——一水儿的漂亮姑娘依次站好，像夏天开得最盛的花朵，让人感叹夏天真是棒得不得了啊。

还有那个眼睛一秒也没离过鹿芒的啦啦队长，对着鹿芒笑起来美得仿佛能倾倒一座城，鹿芒的对手们全部震惊得魂都没了，而队长手里捧着的篮球早在啦啦队出现那一刻砸到地上，砰砰地滚远了……

之后的比赛就没什么人认真看了，大家都在看女孩给鹿芒跳舞加油。女孩跳了一曲又一曲，别的漂亮女孩不得不沦为她的陪衬，到后来女孩脸上都渗出了细汗，眼睛闪亮闪亮，那光甚至盖过了脸上的亮片。每次鹿芒一进球，女孩就开心地大叫大笑，让听见的人脸上也要沾上些笑意，那笑声爽朗又明媚，仿佛要直上云霄，传到九天云外，又像冰镇橘子汁里的冰块碰撞玻璃，在炎炎盛夏清凉又美好。

有时候你会希望这样的时光越多越好，越久越好，时间再慢一点儿，永远不要结束……

十五岁的男孩葬在了大地与山之下，连带着永不出口的爱恋和那恍若缺失的空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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