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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来得及和小家伙告别呢,Ash。”

时间线为第一次从格鲁兹手中逃脱(约动画EP11-13),和欧沙‍‎1‎‎‍‌V‌‎‍‌1‌‍‎‎决斗之前

-----正文-----

世上唯一可称平等的,也许只有此刻孱弱绵软、从一切事物身上缓慢游走而过的阳光。

不必伸手摸索也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二分,怀表钩变了形,那种无机质的冷硬感微微地硌在肋骨上,把每一分每一秒指针的运动无可忽视地镶进亚修林克斯脑海深处。无论是蕴藏着滔天财富与权力的大楼,价值八百万美金的公寓,还是浸渍着污泥腐虫的排水口,阳光都一视同仁地轻轻抚过,这让亚修情不自禁地碾了碾手指尖,回想起一些暖烘烘的、耸动着滑过去的温柔触感。

太早了,这个点对亚修,对他们,对整座纽约城来说都还远远没有到应该醒来的时候,可他此时睡意全无清醒万分,英二和手下们刻意压低嗓门的对话透过两扇门清晰地传到耳中,“没关系……不用再费心了。辛苦你们找这么久,非常感谢。亚修那边?没事,交给我吧,你们记得补觉就好。”

那话音比亚修预想中要来得冷静,脚踝处热热地刺痛起来,亚修有些出神地盯着那束无遮无挡直射而来的光线,肩膀一沉就被轻轻揽住。

英二伸手把窗户拉上一些,“纱窗确实可以不用装了,我们之后继续在这里晒太阳怎么样?”他的口吻听起来稀松平常,就和之前某一天普普通通地提起“真可惜冰箱里的纳豆吃完了”那样,不带有什么埋怨意味,只是一种旺盛到有些匪夷所思的分享欲,事无巨细地向他倾泻。

窗框残留了一些拆卸留下的痕迹,亚修随手把那些灰尘长长地蹭到英二袖子上,“抱歉,我不是有心……”“你还好吗?”英二赶在他出声之前开了口,设想了多种可能的第一问就如此长驱直入,难以回答。

亚修再次转过头漫无目的地远望,纽约城的高楼层层叠叠高低起伏活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山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吞噬了太多事物,再吃掉一只小猫也是易如反掌。英二窸窸窣窣给他披上外套一起在飘窗里挤着坐下,从公寓34层的楼上向下注视这座城市,“别那么说亚修,从一开始就是我硬要把伊黎恩留下来的,而且你当主人比我想象中要优秀一百倍。——别难过,它那么机灵,一定有办法在这座城市里好好活下去。”

“……你想多了,我只是为以后可以睡个好觉感到庆幸,仅此而已。”

· 壹 ·

那条生命开始在不该开始的地方,命运注定它原本也应当毫无悬念地死去。

从格鲁兹那儿顺利脱逃回归以后他们就开始着手收复领地,在这座后花园里悄无声息端掉了一个又一个形同傀儡的团体,不过那天敌对组织的老鼠混进了他们的地盘,亚修赶到时手下们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条子的警笛声也已经近在咫尺,他迅速解决战斗指挥大家撤离,却在下一个拐角被撕心裂肺的哀叫声缠住脚步。

弹药味浓烈挥之不去,他们废弃的旧枪支箱下血迹一路蜿蜒,一只脏得看不出颜色、只有巴掌大的小流浪猫嘶声尖叫狠狠咬向他持枪的指尖,箱子里的母猫以及一窝小猫无一幸免,早已经断了气。警笛声越发刺耳,小猫的叫声也越来越微弱,亚修在手下的催促中鬼使神差一个手刀打晕揣进口袋,最后把它扔在公寓客厅的地板上。

他想这实在不算是场愉快的相遇,它命中要经受的磨难原本到此为止,却又在它自己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再次延长,往后余命悲苦颠沛,看不到一个明晰的尽头;更何况,他也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

命运总喜欢开个恶毒玩笑再慢慢欣赏生物逐渐放弃挣扎的滑稽模样,同样的情形下也许人类幼崽可以吸食着那份恨意一直活到挥刀刺向他的那一天……可渺小至极的小流浪猫呢?

面对一大一小两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亚修解开拉链又拉上,好几个用来推拒的理由都被一一化解驳回,小猫安静乖巧坐在原地等剪指甲,犹犹豫豫一下一下舔着英二的手背;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对陌生世界轻易交付的信任。

“谁说是为了救它才把它带走?当时情况紧急,我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英二眼睛里流露出的乞求让亚修罕见地顿了顿,“……算了,随你的便吧。你能保证它不闹事、没有影响就行。身上太脏了,我去洗澡。”

亚修把水流开到最大把那些变色结块的血渍冲刷殆尽,客厅传来英二的开怀笑语以及翻箱倒柜找医药箱的动静,蒸汽氤氲迷蒙不清,他闭上眼不去看镜子里那张灰败丑恶的面孔。他说了谎,英二同样也很清楚他在说谎,一双溅满鲜血都不会有任何颤抖的手完全不适合用来做一些普通且美好的事,那只猫叫得微弱又难听,可它至少在叫,它是会叫的,它还能正常地感知,能向这个对小猫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世界发出求救信号。

也许英二真的很想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猫吧,它运气不错。

欧沙手下行事风格和欧沙本人一样阴恻藏头露尾,搜寻人和线索的难度并不小,亚修再次回家已经是三天之后,一推开门他差点直接伸手掏枪;家里乱成一团英二不知所踪,桌上、沙发茶几、地板上胡乱摊放着一大堆东西,纸壳箱、猫粮、毛绒球……这都什么?

英二在他理性耗尽之前及时回了家,举起小家伙包得严严实实的前爪向他展示,“别担心,我只是早起去了一趟宠物医院~澡洗了疫苗打了伤口也包扎完了,现在你总不至于那么嫌弃伊黎恩了吧?”

亚修在它张嘴舔人之前迅速把小猫扔回英二怀里,那种鲜活生命特有的触感对他来说太过烫手,“伊黎恩?”

小猫抓着英二衬衫的扣子往上爬,英二歪着头高高兴兴示意他快看,“对啊,医生说它是一个月大的小女孩呢,我就给它起了这个名字,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听的?”

英二的手温柔又不容分说牵着他从头到尾把它rua了一遍,亚修凑近打量以便不着痕迹地绕开问题,小猫后腿一蹬乐颠颠地跑走继续探索这个家,在拆了一半的快递盒里跳来跳去快活地打滚。原来尘垢之下是只通体雪白生得极漂亮的小猫咪,宝蓝色的瞳孔里全无阴霾,装着比纽约城还要广阔的万里晴空。

“我说,有人帮你洗头就那么舒服吗,亚修,你是不是要睡过去了?”

亚修眯起眼睛不让泡沫往眼睛里流,三天不间断的奔波争斗的确带来了疲倦,但他刚刚只是很严重地走了神;小猫肮脏悲惨的哭喊和雪白美丽无忧玩闹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只有几天之差,即使仅有一线生机……那弱小柔软的生命就可以活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样子吗?

英二手指指腹揉过的地方生出一种微微失重的眩晕感,亚修下意识地阻止那只手,“是啊,有点困,所以不要吵我……”

那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名字。

· 贰 ·

奥村英二一直都认为自己并不算是个特别敏锐的人,但不知是日本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要远强于美国人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至少在他面前,亚修很多时候都很好懂。

比如他一直对伊黎恩半冷不热只是因为觉得它随时可能离开,所以还悄悄在玄关角落里藏了散装猫粮;比如严防死守不让伊黎恩上床,多半是洁癖发作等等。想起那一人一猫英二就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亚修似乎没发觉他自己看向伊黎恩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带着排斥、费解、难以置信……有时甚至能毫无来由地从中读出一种隐秘而饱含痛苦的渴望——那正是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出现在亚修眼中的事物。每次想到这里英二都会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收养伊黎恩真是一个史诗级正确的决定,亚修不需要察觉什么,一点一点捡回本应该属于他的生活碎片就好。

他每天除了帮忙记录进出科西嘉财团大楼的各界人士以外就只需要兼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然后抓住每一个机会与亚修抵足夜谈无话不说——就和在科德角时那样。回到纽约以后亚修几乎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简短地卸下武装,他们从天南聊到地北东一榔头西一棒,过往人生里还拾得起的片段全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给对方听。英二逐渐发现自己概念中的他更像是一幅可以无限自由填充的拼图,亚修愿意展露出的每一点面貌都新鲜迷人,是值得被悉心收集、珍贵储藏起来的事物。

养久了才知道伊黎恩是只慢热的捣蛋鬼,它在确信自己不会被赶走以后彻底释放本性在家里飞檐走壁,六点钟准时叼着饭碗来到卧室门口委屈哭闹,抢走刚出锅的荷包蛋顺便一爪子把亚修的咖啡打翻在平板上。老天爷,要是亚修手下看见他们BOSS被一只小猫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忍了又忍最后才满公寓追着猫揍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伊黎恩电量耗尽趴在他脚边哼哼唧唧犯困,英二随手给尾巴打个松松的结拍了张照准备等下拿给亚修看,忽然听见门外低沉略带怒气的话音:“……有时间看这些模糊的影像,都给我自己去找。谁都不准再提起这件事。”

英二抱着伊黎恩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走出房门,凝固的氛围在一瞬间消弭无形,手下们在得到默许后欢呼着把伊黎恩接过去鬼哭狼嚎一顿猛rua,英二担心地拍拍亚修肩膀,“出什么事了?很少见你和他们生这么大气。”

亚修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下们和伊黎恩玩抛接游戏,“他们说好像看到它误食了东西,让你下次多留心。”

英二叹了口气,和亚修肩并肩看那群人热闹玩耍,“亚修,我看起来那么笨吗?”

伊黎恩挣脱魔爪一路窜回英二怀里撞得他差点倒地,亚修一手把他扶住顺便拎着后颈皮把伊黎恩再次扔向对面,“没……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纯粹地希望很多事情都离得远远的,以此来确保你的绝对安全。最近在找某个,算是个有点关键的物件吧,波奇新发现一段附近人拍的视频,东西似乎被‘寄存’在它那儿了。”亚修抬起下巴指了指被抛向空中的伊黎恩,英二一愣,“啊!你是说救下它的那天可能有人把东西塞进了猫肚子里?……可我之前给它做过详细检查,应该是没有的。”

“我相信你。不管有没有都让他们另外去找吧,不关它的事。”袖子上残留的咖啡渍让亚修皱了皱眉,“虽然这家伙真的很欠揍,但还不至于要吃这种无意义的苦。不谈这些,我饿了英二,晚餐不考虑给我多煎个荷包蛋当做补偿吗?”

“哈哈没问题,只要你能抢得过伊黎恩的话~”

“看不起谁呢?”

· 叁 ·

世上不存在任何两个能够完全理解对方的人,他们之间隔了唇齿,隔了胸膛,隔了日本人引以为豪的社交距离,隔了将近几百分钟的无眠长夜;在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事物默不作声,再敏健的飞鸟也难以振翅飞越。

再次入睡失败亚修只得头痛欲裂地起身,英二在隔壁床睡得四仰八叉呼吸绵长不像演出,被子里深深凹进一团雪白云朵。他屏住呼吸守着一人一猫逐渐趋于同步的身体起伏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胃酸上涌把自己锁进洗手间。

很多时候不用说英二就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这个垃圾世界的坐标轴上英二也许是和他绝对距离最近的人,这个家伙手无寸铁却总是极坦然地走向他,会在他杀戮欲望即将突破临界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和他大吵一架,也会在金门大桥上对着日出愚蠢又郑重地许愿他做个好梦。

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仍然藏着太多绝不能诚实以告的秘密,英二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应该明白那种没有把敌人撕咬到彻底断气就会永远惴惴不安的生存恐慌,同样,恐怕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天他都没有能力理解英二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徒劳顽固地向他张开双臂。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推开门永远都沐浴着一身血气以及寒气逼人的月光,小猫渐渐不再死皮赖脸地贴上来用口水和灰尘迎接,显然它的鼻子要比英二灵敏得多。那些狰狞的面孔和惨叫缭绕不去,梦境与现实日渐重合难以分辨,亚修在浴盆里躺倒让水漫过双耳淹没头顶,一切噪音都归于混沌,咬破的一嘴血在眼前缓慢地溶解飘散。——如果不是因为这幅样子太可怖,他真想现在马上就见到英二的脸。

“亚修……深更半夜不睡觉,你该不会是背着我自己偷偷在做潜水的预备练习吧……”某个人哈欠连天透过玻璃门向他比了个禁止手势,“没有就算了,如果有,记得拉我一起。”

……………………。

“咳咳咳咳……”英二困得眼睛半睁半闭,猝不及防被他拽进浴盆呛了一大口水,蒸气和生理性泪水让那双原本就澄澈温和的眼睛看起来如同世界尽头的一汪深渊,安静、祥和,无条件地予以包容;什么都不必考虑,纵身跃入就好。

淡红色滚烫的液体滴滴答答沿着头发往下淌,亚修颤抖着磨蹭英二冰凉舒适的皮肤欲言又止地问,“为什么?你不害怕吗?你……”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是什么让你选择在我身边驻地扎营,还轻易地说出永远二字?

洗手间的门被挠出巨响,小猫尖叫闯入咬着袖子要把他们两个救起来,英二越过他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不哭不哭,伊黎恩不哭……人类不像小猫咪,人类是不会淹死在这里的哦。”

“走吧,去擦干?”他湿淋淋地向他伸出手,自然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正常,且理所应当。

“它这是在做什么?”

亚修窝在床上任英二摆弄头发,小猫前爪舒展一左一右地蹬他胳膊,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呼噜声。“啊,我查过,它这是在踩奶。”英二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杯热可可,“说明现在伊黎恩的心情很好,它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他直到现在还是不能够习惯这种来自其他生命体的鲜活触感,摸了两把之后认命放弃,声音隔着毛巾忽远忽近,英二坦荡又直接地和他补充,“我也一样,亚修。我享受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刻,从没产生过其他念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吃人的怪兽吗?”

一直都清楚的回答被英二再次证实,这无济于事,只能增长心中的疑惑。“和我有来往的人构成很明确:跟随我的,想杀死我的,以及我还没有来得及杀死的。他们很容易看透,向我寻求的东西也都很容易达成。”

“可英二你是不同的,你因对待我的方式而与他们截然不同……我换个问题,我能够给你些什么?”

英二那双眼睛映出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他的友人总是以这种不含有任何意味的眼神安静入迷地注视着他,这让亚修如同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抚摸小猫一样无所适从。“亚修,一定得从你身上图谋些什么才能和你建立起联系吗?听起来真叫人难过——我是说,为你难过。非要说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你获取世界的一种方式,你能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能尽量认真地对待新的一天,那样我就很开心了。”

这个毫不意外又完全超出他理解能力的答案让亚修在寂夜里沉默良久,小猫在他腿上像一团恒定功率稳定输出的热源,新玩具、鲜花花束、奇奇怪怪的日本食材,稍不留心房间里就会冒出新物件,整座公寓布满了尝试和探索全新可能性的痕迹,他周围的生活在竭尽全力地跳动,以此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可可丰盈的香味在卧室里流淌,英二的手热热地敷上他后脑隐隐作痛的伤口,“亚修,不管你习惯把自己当做什么,本质上你都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我那天说你不明白弱者的想法其实也包含了一部分这个意思,你当然是他们的BOSS是绝对的强者,但你也一样累了会疲倦,挑食起来说什么都不听,起床气犯了可以把伊黎恩踹下床对打八百架……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把这样一面展露给我看,这些全部都不是什么可耻的、需要剥离的东西,夜晚帮你隐瞒了太多本来应该被正常排解的痛苦,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把它们全部说出来。”

亚修看着他的友人把小猫举到面前顶着一张懵懵脸煞有介事地挥爪子,“喵!虽然根本不明白你们人类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但小猫咪愿意听!”小猫翻个身无语地跑走,英二笑得眉眼弯弯,在临睡前给他一个尽可能巨大的拥抱,“就像不管被你扔掉多少次伊黎恩还是会走过来向你撒娇一样,亚修,尽管生存环境的差异经常让我很难认可你的做法,但我愿意一次次地尝试走近你,并且给你我力所能及的理解和尊重。这是我唯一能帮得上你忙的地方。”

“晚安。祝你睡个好觉。”

· 肆 ·

很多人,应该说除了亚修以外的大部分人都倾向于觉得奥村英二不过就是几十亿人口里一抓一把随处可见的那种人,可在有英二的世界里活着这件事不会让他产生一丁点反感或是厌恶的情绪——这些东西原本如同附骨之疽伴随他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取代英二口中的“正常”成为他真正习以为常的生活;仅凭这一点和那双别无所求的干净眼眸,奥村英二就已经足够特殊。

世上独一无二会无条件善待他的友人是那么地喜爱那只小猫,无微不至的照料彻底将命运轮盘扭转,它的毛色光洁纯净毫无杂质,瘦骨嶙峋挨饿受冻的过去仿佛没存在过,也再没有人见过它高度应激、对什么都无法放下警惕的模样。它的变化始终给亚修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遗落那张拍立得的时候达到顶峰,照片里英二捧着小猫和胳膊上青紫色的肉垫痕迹毫无阴霾地冲他笑,下一秒一人一猫的笑容就消逝在弹孔中。

啊……………………那是当然的。

小猫的确为他和英二的生活增添了许多难以预想的色彩,可也许这一切本就是意外降临的惊喜,所以逝去的速度也就格外地快。——是他不应得的,也是他亲手毁掉的。

手下在护送他去诊所的路上窃窃私语,很真诚地疑惑他为什么要张开手掌去接那颗子弹,亚修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挥手示意他们统统滚蛋以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家走,拍立得的碎片在口袋里灼热尚有余温,手上的伤不值一提,他只是久违地十分想见面……!

之前溜进他们驻地藏匿火药的主谋在街角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亚修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混在人群里进入公寓大楼一层的便利店,他来做什么,他的目标是谁?!

亚修目眦欲裂握紧拳头以尽可能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用尽所有力量一脚把人踹回电梯间里,那人大惊失色刚想掏枪就被折断手臂,亚修面无表情地从后腰收回手组装枪和消音器,敌人在他脚下发出野兽般的嗥叫试图用嘴咬开保险丝,他双眼猩红连开三枪,令人作呕的固液混合体缓缓流出,手榴弹咕噜噜地滚到脚边。

他的大脑直到电梯再次响起提示音才重新开始工作,那扇门缓缓打开露出英二那张令他牵肠挂肚的面孔,小猫本来坐在购物袋里,一见到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史无前例地嘶叫哈气拒绝他的靠近。亚修扭过头费了一点功夫辨认镜面里血迹斑斑杀气冲天的那张脸,五脏六腑都剧烈地开始抽痛。

那天晚上亚修为了避开夜谈入睡得格外早,一闭上眼就沉入无穷无尽的噩梦。无数混乱又难以挣脱的画面最后都化为血红色的怪物蜿蜒而上缠住他的身体,逐渐恶化的呼吸困难让他在虚空之中张开双臂一把掐住怪物的喉管,那团不明生物扭曲着消散了,手底下的鲜活脉搏却开始越来越疯狂地跳动,所有他曾经杀死的人类血液都在手中奋力流淌,所有痛恨他和崇拜他的人类都在高声尖叫……

那是亚修开始做噩梦以来最灾难的一个晚上,他终于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均匀地遍布着泪水和口水,小猫在手边又咳又吐,脖颈上遍布着恨意滔天的掐握痕迹。

他在死寂的纽约城里撒腿狂奔用怀表钩撬开了梅勒迪斯医生的门逼他开展兽医业务,再三确认小猫平安无事之后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下,英二睡得很沉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微微地皱着眉头;也许是他,也许不是。

长夜难明一人一猫一言不发长久枯坐,小猫的圆眼睛湿润透亮,可以映照出人类所有丑陋至极的面目。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没法说出自己不是故意的这种话;这种话但凡有意义,他也不会一路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亚修试探着摸了摸小猫的头,它在他伸出手的时候哆嗦了一下,没有躲开。“看到了吗,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试图接近我,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今天这样把你活活……”

同样,他和小猫都绝对不可能像某些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这些东西始终都会存活在记忆里,一找到机会就猛烈地发起攻击。

彻夜无眠。

· 伍 ·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亚修已经错过了日出,四点的阳光温和慵懒地照进来,他夜里帮小猫添满的饭碗几乎没动,它最喜欢的鲨鱼玩具以及玄关藏着的小包存粮不翼而飞,三个猫窝以及所有纸箱里全都空空如也。

亚修沉默地望向地平线尽头那轮流光溢彩初升的圆日,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并不多么惊讶,也没有如愿以偿的释怀感,他和眼前的这座城市一样咀嚼着无尽的虚无。这让他回想起曾经在地下决斗场目睹弱方最终被毫无悬念拖下台时的那种感觉,从那个人出第一拳他就知道这场决斗必输无疑,万事总会有一个结果,大部分结果都不会如人意。

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了他,英二睡眼惺忪习惯性地把他搂到怀里轻轻拍打,“怎么在这里坐着……还是睡不好吗?”

语调和平时没有一点分别,那双眼睛里有困倦,不解,放松……没有厌恶,就是没有厌恶。亚修抓住英二的衣襟喃喃招供,“它走了,它逃走了。我早就说过,它总有一天会走的。”

“它终于还是走了,英二……要它听一次话可真是不容易啊。”

手下们拼命打手势询问天亮以后还要不要继续找,亚修有些犹豫地敲敲厨房门框,“真的不找了?你那么喜欢它,这么干脆就放弃了,真不像你的做派。”

英二脸上的确看不出什么故作轻松的痕迹,顺手夹起一小块鸡肉递到他嘴边让他尝咸淡,“你们面临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在这种情况下难道还有余力为了找猫把纽约城翻个底朝天?我知道轻重。”

“我的确很喜欢伊黎恩,它太可爱了。不过说到底我提出要收养它也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想要一只宠物……只是碰巧我们有能力给它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它也能为你,为我们目前的状态带来一些变化而已。事实上它也的确做到了,不是吗?”

英二把摆好盘的早餐交到他手上示意他端到餐桌去,牛油果和虾仁共同组成一只伸懒腰的小猫咪,亚修对着那组图案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当初它遇到的只有你,那它的命运一定会和现在完全不同的。”

英二的叉子在他手上轻轻揍了一下阻止他扔掉牛油果,“我说了,不允许你这么贬低自己。亚修,不管你怎么想,客观事实就是你救了伊黎恩,还收养了它,让它得以活下去,也让它有机会重新开始信任人类。我相信在伊黎恩眼里你不是什么刽子手也不是什么灾难,它往后的生命里仍然存在希望与幸福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是平等地存在于每一个生物身上的,包括你。”

从英二嘴里说出来的字眼都拥有极温柔的音调,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英二才会乐观地相信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得很完美,为此可以不厌其烦地去尝试更多事物,为此特地收留一只幸运小猫。

亚修十七年人生里只见过这么一个白痴,这个白痴到现在依旧不打算从自己身边逃离。他就像是漂亮严谨的代码文件里一个打反了的执行括号,敲下回车就能爆出一连串让人束手无策的bug。

“为什么给它起这个名字?”

英二喝牛奶的手一顿,咬着吸管朝他眨眨眼,“没什么原因啊,只是因为好听唔唔唔……”

亚修叉起一块烤面包堵住英二试图狡辩的嘴,“eileen,希腊语源,最初的含义是‘光明的’。我本来没多想,现在倒是百分百确定了,你就是故意的。”

“原来我那么早就败露了吗!怪不得你一直都不愿意喊名字!”

“拜托,谁要把这种名字挂嘴边啊?!……”

“我们没来得及和小家伙告别呢亚修,你说它将来还会记得我们么?”

“也许不是永别呢,谁知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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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将是你获得世界的一种方式”诗人蓝蓝《短句》

[2]“许多人所面临最辛苦的事,不是死的本身,还是活着。……他们的生活场景常常是复杂混乱的,布满为了活下去而挣扎或尝试振作的痕迹,或许比一般人的活着还要更活着,残留了更多生的意念在里头。”王聪威《生之静物》

紧赶慢赶终于写完了,年初就想动笔的一个养猫日常,不过其实猫猫的性格最开始设想的是那种非常折磨人把人逼疯的流浪猫(更接近A哥本人的那种类型),大纲改了又改,最后还是心软给了他们一段相对来说幸福温馨的时光。尝试沿原作脉络推测了一下他们对彼此那种很难说得清楚的渴求,里面所有二人沟通的谈话内容我代表自己非常非常喜欢,有一种我很痴迷的亲密在里面,这篇A英一定是所有我写过的故事里最坦诚亲昵沟通的一次。

写文水平实在太烂了,脑袋空空如也只剩下非常情绪化不知所云的情绪废料,看我写的文一定非常累……但是无所谓了,写完以后很满足。也许对我来说写文真的就是一种排解方式吧,对不起看到这里的你。

“我想要成为你获取世界的一种方式”真的很浪漫,感觉像是英二会对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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