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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第三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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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到手。

-----正文-----

大部分的时候,李虔的世界是黑白的,黑白的世界里有三种声音。

一种是正常的声音,外界的声音,他听得到,别人也能听得到的声音。

还有两种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日日夜夜,常常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响起。

其中一种,总是情真意切地喊着,“周子明。”他是他荒凉土地上唯一的玫瑰。

还有一种,吞噬所有的黑暗,笼罩在他的心头,重复着:“毁掉他。”毁掉周子明。

两种声音都指向周子明,却又相互冲突,见到周子明时就想毁了他,杀掉他后世界上就没有周子明了,爱意无从寄放,只有枯萎。

那次,周子明命悬一线。

李虔站在楼下,清醒异常,冷酷异常。

灵魂站在肉体之外,但是没有疼痛。

他在等,等着周子明死,抑或是在等待自己死。

后来,周子明抢救过来,他依然在犹豫,在徘徊,到底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他只是无法靠近他。

因为脑海里的声音,真的很吵。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周子明这样挺好的,瘫痪了,哪里也不能去,除了他的身边。没有人依靠,只能依靠着他。

比过去那只断线的风筝,要好得太多。

现在他能握住他,有可能的话,他还能掐死他,只有伸出手,靠近他稚嫩的脖子,用力,他就会死,多么简单啊。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李虔没有办法再爱上周子明,曾经狠心割裂出去的心头肉,已经无法为溃疡发烂的伤口所接受了。

但他终究没有杀他,尽管有无数次机会,有无数次念头,声音萦绕在耳边。

就这样吧。

保持现在的样子。

让周子明永远这样残缺着,成就他心里喷涌而出的毁灭感。

而爱的声音,大概也只有午夜梦回才会响起吧,似冷泉幽咽:

“我爱你啊,周子明。”

然后在这一天,临出门的时候,周子明忽然说:“李虔,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脑海里的声音一时恍惚,爱意脆弱而持久,恨意激烈而急促。

李虔不能做出任何行为,但周子明是谁啊?

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费尽心力拿到手。

他勉力从轮椅上撑起,完全不顾摔倒的风险向前扑。

身体快过意识,身体背叛了意识,李虔还是抱住了周子明。

“呵……”周子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想念你的温度的。”

这一刻,李虔才恍惚地意识道,他就是恨透了周子明这种不讲理的霸道,过分张扬的自信,即使肉体已经残疾,他就是没有办法毁灭掉这些东西。

周子明一直是周子明。

……

周子明看着李虔离开家门,虽然还微笑着,但死意已决。

他托起沙发,拿到藏在下面的那个一元硬币。

其实他第二次来李虔家里,就准备还钱加送花给他,却起了临时整他的意,他假装睡着了,李虔竟然没有叫醒他,把他赶走。

周子明就觉得李虔这个人很有意思,所以他把钱藏起来,觉得不能断了他们两个的联系。

后来一百块钱被取走了,这个一元硬币却还是留在这里。

“现在还给你。”

周子明把硬币,放在桌子上。

“再见了,李虔。”

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呢,在没出事之前,他可一直是积极向上的阳光少年。出事之后,其实他就被毁掉了,现实的残酷让他跌落到尘埃里去。

要是以前的话,他绝对接受不了,绝对活不下去,可现在他却活了下来,纯碎是认为他自己自作自受,该有此报。

还有就是因为李虔吧,他还对李虔抱有希望,这个一次次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男人。

但现在,自己本身就是他的水深火热了。

他救不了他,他也救不了他。

抱在一起,不过是一块沉溺的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的周子明一点都不酷,让他光明地走吧,让他自由的灵魂,脱离沉重的肉体。

周子明打开房门,外面的寒风是多么凛冽。

大概他一心奔着解脱去,只觉冷空气让他清醒、激动。

像《雨所经过的城市》的结局那样,愉快地升上天空,下辈子再快快乐乐地活着吧。

周子明笑着把门关上,推着轮椅,按照地图导航走。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有他命魄归属之地。

真奇怪,曾经他为白露的死而痛哭过,今日反倒能羡慕她能躺在心爱之人的坟前,他也会在棺材里想念李虔吧。

过路人见到周子明一个人推着轮椅,担心他向自己乞讨,都隔得远远的。

周子明不住笑起来,太久没到外面来,他竟然也为别人这种世俗的想法而快乐。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坎坷的过道,匆忙的人群,急速消耗的体力都让他吃不消,尤其每次过马路都是胆战心惊,因为他太慢了,很容易人行道的红灯已经亮起,他还没有走完既定的路程。

马路上的车不停地摁喇叭,还有车主探出头骂他,

“你不想活了啊?一个残疾人出什么街啊?“

他说了几句对不起,赶紧推动他的车轮快跑。

几个来回后,周子明率先放弃挣扎,手机上的目的地,还遥不可及,再不想想办法,天黑都到不了。

他必须妥协。

当然不是向莫咨尧求救,或者小圆。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自杀连累到别人。

周子明想到的办法是坐车,他推轮椅到公交站点,极其不好意思地问玩手机的路人,他要到一个地方去,能不能帮忙把他抬上公交车去,被问到的人,面露难色。

倒有几个女孩子看着周子明心软了,帮忙劝说。

美女的话比他的请求好使多了,顿时就有几个男人说要帮忙。

等到公交车到了,不仅几个人帮着周子明上了公交,还把他安放在残疾人专用座,一时让周子明感慨万千。

女孩们把轮椅拿上来,顺便替他给了公交钱。

周子明忽然想,当年要是有个女孩帮自己给了公交钱,大概就没有他和李虔什么故事了吧。

但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李虔。

和他聊天的女孩们恋恋不舍地下了车,抬他上来的男人也下了车,到了周子明应该下车的地方,已经是除了他,司机,还有一个胖子外没人了。

“要不你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吧?”好心的司机提议道。

周子明刚想说,他没有家人。

后座的胖子就起身说:“我来帮你吧。”

他先把轮椅放下来,然后再去接周子明。可惜看上去他长了一身肉,结果没有多少力气,根本抱不动周子明。

还是司机下了驾驶位帮的忙。

周子明连忙道谢,司机摆摆手走了。

胖子却留下了,他不停地拿手臂擦着汗,问:“你去哪啊?我送你吧。”

“真的啊?”周子明没想到今天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人。

“嗯,反正我也没事。”

“那可太谢谢你了。”

穿行在小巷子里,周子明已经不需要手机导航了,“这里晚上比较热闹,很多小型酒吧会开门营业,白天就很冷清,人都在乐嘉广场那边。”

“哦,”胖子答应着,“那你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干嘛?我是说……”他停了一下,“没有人陪你吗?”

“没啊,我一个人来的。”周子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忍不住伸手去指,“就是那里,过了马路就是。”

轮椅却停住了,周子明回头看向胖子。

只见他面色忽然阴沉,“你认识李虔吗?”

莫名的危机感,让周子明开始吞吐:“李虔?他谁啊?我不认识他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胖子却一改初见的憨厚,怒气冲上眉间:“你说谎!”

“……”周子明非常无语,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他。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回忆起来,这个胖子是和自己在同一站上车的,当别人搀扶他的时候,他站在后面看,然后在人群的尾端上了车。

自己是被盯上了。

可是周子明还没有想明白,什么样的人会盯上自己,这和李虔有什么关系呢。

胖子就不发一语,一把抢走了他的手机,然后把他带上一辆黑色面包车。

接应胖子的人是个瘦弱,发量稀少的小个子,他坐在前面开车,却不停地往后望。

引得胖子不满:“老鼠,好好开车。”

“三儿,我就是觉得这事有点冒险,你说虎哥都已经进去了,帮里四分五裂,我们这么拼死拼活干嘛呢?”

那个叫三儿的胖子,一拳头捶在了前座椅上,“少废话,我们不替他们报仇,还有谁替他们报仇?”

“可是……”老鼠心有不安,“他是个残疾人。”

周子明拼命点头,欺负谁也不能欺他啊。

“我倒是不想欺负他,可是翁虹、刑松河,我们能逮住谁?姓李的小子有种,克死了父母,无亲无故,想让他血债血偿,都不知道从谁下手,刚好这家伙是个残废,省劲,你说是不是龙哥在天有灵,保佑我们的。”

封建迷信不好啊,周子明在心里疯狂吐槽。

他佯装怯弱地问:“欸,你们说的那个龙哥是谁啊?”

“龙哥你都不知道?”三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在B城混竟然有不知道龙哥的。

“额,”周子明脑筋快速转动,讨好地说:“你看我是个残废,平时就在家里呆着,没什么见识。”

三儿这才不耐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解释道:“龙哥是我们的老大,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对我们都没得说!”说到这里,他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被姓李的小子给崩了!”

周子明心里了然,李虔是谁啊?人民警察,人民警察能干什么坏事啊?肯定是这个什么所谓的龙哥混黑社会,沾了犯法的事,才被警察收拾的。

这下看来,李虔得罪的人来头不小啊,什么时候扯上这么大单事,他怎么不知道啊。估摸着应该是他们离婚后这段时间,他还记得李虔说来接他出院那天,是受了伤过来的。

正想着,却听三儿继续说:“虎哥忠义,发誓要他们血债血偿,可惜他没抓到那个姓李的,还被设计把自己搭进去了。”

老鼠趁着这个机会说话:“我都说警察们很聪明的,斗不过。”

周子明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刚想附和,三儿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枪,直接顶住老鼠的脑袋:“斗不斗得过,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老鼠变了表情,牙齿打颤:“三儿,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知道你是个没胆的怂炮,等会把我们送到了地方,你就跑吧,你不念兄弟情,我却讲道义,不会出卖你的。”

“是是是!”老鼠连忙答应。

三儿这才收起枪,坐回自己的位置。

旁边的周子明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还得继续装无辜:“三哥啊,我很佩服你这种为兄弟报仇的坚持,可是……我真的不认识李虔。”

“你还说谎!”三儿不客气地给了周子明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我跟了李虔几天了,没一点收获,就看到你从他的屋子出来,你和他一起住,你说你们没关系?”

这胖子抬人时没劲,打人挺痛的啊,周子明挨着椅子歇气,声音弱了下来:“住一起不代表有关系,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用不着你说,等下我用你的手机拍张照片过去,看姓李的那家伙怎么反应,他要是不救你,我就把你杀掉。”

周子明心里一惊,这不是他要的死法啊!

什么稀烂的鬼剧情啊。

车里也不知道开了多久,来到一个废弃的烂尾楼。

没有拿轮椅,老鼠开门想带周子明下来,三儿二话不说,粗暴地拽着周子明,让他摔倒地上,把他一路拖到了楼里面去。

老鼠很害怕,边跟着边劝:“这样不好吧?”

“我告诉你老鼠,你不想惹事,就退出,别在这里跟我磨磨唧唧的。”

老鼠看了地上狼狈的周子明一眼,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跑了。

这下,就真的只剩下周子明和三儿两个人了。

“密码多少?”三儿掏出周子明的手机。

见他不说话,就直接掰过他的手指纹解锁。

打开了,三儿走到一旁研究了一下手机结构,然后用手机给周子明拍了一张照片,点击发送。

李虔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听到声音的周子明,躺在地上,身体微动。

但是三儿却没有接电话,而是回复:“他现在在我手上,你要是敢动用警力,我就立刻杀了他。”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将手机关机。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

三儿踏着烟尘,来到周子明身边,用力扯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

“这就是你说得不熟?”

满身是伤,说话也极需要力气的周子明无可奈何,他的人生就不能体面点吗,“真不熟……”

“哼,”三人把周子明丢到一边,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嘴里没一句真话的……”

周子明昏睡前一秒,还听到他在骂自己。

……

见他晕死过去,三儿用自己的手机拨动了另一个电话。

“警察局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哦,那个叫李虔的警察开车出来了。”

“就他一个人?”

“好像是的。”

“跟着他。”三儿当机立断,“注意距离,别被他发现了。”

“好的。”

“还有一件事,想办法打听一下住在他家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和他是什么关系。”

“男人?”小弟有些怀疑,但还是听取命令,“哦哦,我马上安排下去,尽快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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