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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血缘连接,在现在这刻,却是拿来确定我和他生死的断裂。

这篇征集没发邮箱我就随便

-----正文-----

我有时候靠着断裂来确认与你的连接。———丢石子

1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噼里啪啦地甩在屋顶高处的铁皮上,发出的声音清脆急促。

我刚关上门,门却被人敲响了。

混合着那清脆的声音,让我想起几年前演唱会上听到过的二重奏。

我拉开门,夹杂着风的雨水也糊了我一脸。

“不回家吗?”

许由问我。

2

许由的西装湿透了,就连我挑的皮鞋上也淌着水渍。

要不是当初他说一定要我给他挑鞋,我也不会随口一说那鞋好看。

但他却买了下来,并且要求店里员工包上最好的包装,还说要续上好几年的售后服务。

我给他找了一条毛巾,毛巾上头的印花是两只小狗,他先擦了头发,接着又问我要擦鞋的毛巾。

我说,“先放着吧,我下次给你送回去。”

于是他的皮鞋就这么落在了我的小出租屋里。

3

“不回家吗?”他又问了一遍。

他身上穿着我最大号的衣服,手里拿着我递给他的苹果。

许由在堆着如山快递盒的茶几上找到了小刀。

“别削了,我洗过了。隔壁王婆婆那买的,她和我说很甜。”

于是许由咬了一口,把苹果又递给了我。

“你尝尝,的确挺甜的。”

他递给我的时候,是把没咬过的那面朝着我的。

我接过来后,把它翻了个身,趁着许由没注意,顺着原本陷下去的块地方也咬了一口。

红彤彤的苹果塌方了。

4

许由是我的哥哥,名义上和血缘上都是。

妈妈去世前和我说过,血缘是最难隔断的联系,是这个世界上浑然天成的连接。

她在最后一秒握着我的手,让我在以后去找我的父亲和哥哥。

我其实没有找过他们,是他们来找的我。

在所剩无几的年少印象里,父亲和哥哥这两个词出现的概率还比不上王婆婆卖的红富士出现的概率。

因此当那个男人和男孩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眼,我问:

“买苹果的?隔壁王婆家的不仅甜还便宜。”

5

男人和男孩是买了苹果之后再回来的,同时还拿了一箱子我之前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男人说,那些都是给我的。

他还说,让我跟他回家。

接着,他拿出了户口本,拿出了结婚证,指着里头一个我熟悉的女人说,“这是你妈,我是你爸。”

我刚开始没信,最后是他们来了好几次,惊动了那出租屋附近大杂烩般居住着的左邻右舍之后,我才和他们走的。

我刚离开那会就知道,就算这屋子再乱再烂,邻居像炖烂的剩菜剩饭,我也还是会回来。

因为我也属于其中的一种,只是包上了一点自以为昂贵的面包糠,被吃到嘴里还是会有人吐出来。

6

我又吃了一口苹果,这次觉得齁得很,却不知道原因。

“是爸说的吗,让我回去。”

许由把茶几上的快递盒子按照大小叠在一起:“回家吧,程蔚。”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却反反复复地说着让我回家。

他突然笑了一下,低垂的睫毛沾染上的雨水晃动,我在一瞬间突然觉得他好难过。

“回家吧程蔚,也来公司吧,爸不会说什么的……”

许由欲言又止,我看到被他抓过的纸盒上出现了好多条裂痕。

7

我没回答他,自顾自地下楼打算把他叠好的盒子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扔的时候遇到了王婆,我便把盒子都给了她,她又给了我一袋苹果。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和王婆的和苹果的连接吧,通过断裂的纸盒子,也通过墙上有着裂痕的出租屋子。

8

我回到楼上的时候,许由已经在我铺好的床上躺下了。

出租屋里的小床平时只容纳得了我一个人,这下多了比我壮比我高的许由,显得尤为逼仄。

“哥。”

我喊了他一声。

许由应了。

“哥。”

他又应了。

我听见那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很低很沉,好像很久之前,许由也这么在我旁边躺下过,也离我这么近过。

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断裂的痕迹,我和他本来就应该是一体的,由同一个胚胎分裂,在一条脐带上成长,出生在同一个手术室,拥有同样的父母。

我和许由,天生就应该连接在一起。

9

“你下次还会来找我吗?”

透过细碎的黑暗,我睁着眼问许由。

他没出声,我估计他是睡着了,正想着转个身看他一眼,还没动身,一只大手就这么压住了我的腰。

“别动。”他说。

“我还会来找你的,只要你接了我的电话。”

“所以,下次别挂电话了好吗。”

我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他的确给我打过电话。

我挂了前面五个,到第六个的时候,我还是挂了。

我以为他会一直给我打的。

我盘算着等到下一个我就接。

其实我还打算录音。

这样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就可以反复地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的关心,也可以在心里无数次地承认我们一直是连接在一起的。

我在一个又一个断裂的电话之中,试图确认我和他的连接。

可是我挂了第六个电话之后,我却没接到备注是许由的电话了。

我以为那出于血缘的连接已经断裂了。

可是许由告诉我,还在。

10

我和许由长得不像,虽是同卵双胞胎,但是在这个年龄阶段,许由更像是挂在天上的星星月亮,而我可能是只敢在晚上抬头的野草。

许成明把我接回家之后,就把我和许由安排在同一学校里。

我之前上学上得断断续续的只读完了初中,因此许天明把我安排到了三中的高一。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我在高一,许由却在高三。

他好像注定要比我快上一步,从出生那时就是,就连身高也是比我高出一截,而现在,他在我楼上两层的地方,我好像从来只能居他之下。

午饭时候他经过我教室的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问,“不吃饭吗?”

我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他突然拿出一份外卖,偷偷地递给我,“别让你同学们看到。”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成群的男生女生,见他来送东西,都起哄:

“许由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实交代,那女生还怪好看的。”

许由笑着扇了那男生一把,没发出什么响声,我在教室里只听得到他回答:

“什么女生,那是我弟,亲弟。”

11

从这以后许由经常给我送东西,无论是吃的用的,他都会给我送。

甚至他还送了我他高一时候的课本。

课本里的知识点记得很全,我打算把它带到升旗仪式上。

三中高中部每个星期都有升旗仪式,旗手都是在本届高三中选的,而升旗仪式进行之前,有十多分钟的空闲时间。

老师们时常挂在嘴边,“时间就像海绵,挤挤总会有的。”

因此,我打算在这短暂时间里,再挤挤。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许由的字迹漂亮,看着很舒服。

直到我遇到后面一道题目翻了翻书本里的元素周期表。

结果这一翻,一张粉红色的卡片就这么落到我的手上。

而一行“许由,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的字迹也这么入了我的眼。

台上的旗手敬了礼,国歌也跟着响起,我把那张卡片折了又折,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这字还没我写的好看。

12

趁着放学一起走,我把课本还给了许由。

他笑着问我:“这么快就看完了,不再看几遍?”

我摇头。

一路上我没说话,最后还是他拿出了两张票:

“过两天我们偷偷溜出去看演唱会吧,就在学校对面。”

我没说话,但许由知道我同意了。

13

那场演唱会在我的记忆里异常混乱,起初许由一直举着灯牌,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灯牌就到了我的手里。

许由拉着我跳起来,他身上带着的那股子檀木香全都飘到我的脸上,害得我直想打喷嚏。

台上的歌手唱得起劲,台下的观众手舞足蹈像磕了药。

而我是真的没忍住,在许由拉着我蹦跳到演唱会边缘的时候,打了很响的喷嚏。

他停下动作问我:“感冒了?”

我本来想摇头,可是许由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灯牌,丢给了其他人,拉着我开始跑。

夜晚的凉风贴着我的脸刮过去,那股檀木味夹杂在其中,冲击着我的鼻腔。

等到许由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一家药店前了。

“三中医务室很坑,卖的药不仅贵还没效果。”

“我教你买药,下次记住了。”

许由不会知道,从今天开始的短暂时间里,我的药都是他买的。

“像你这么容易感冒,以后上大学别去北方吧。”许由突然这么说。

我其实对北方没什么概念,但我知道林城四季气温不低,从来不下雪。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想带你去看雪。”

许由说。

14

切菜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许由见了伤口比我还着急,到处找着绷带碘酒。

“你上次不是放在这的吗?怎么没了。”

我用健全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床头柜,“换了位置。”

许由一遍帮我消毒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下次换位置记得告诉我。”

这话说得像是我会离开这里似的。

我怎么会离开呢,我靠着断裂来确认和你的连接,又怎么会轻易地离开这里。

15

许由挂了电话,很郑重地对我说:“爸说他想见你。”

他还维持着帮我包扎的动作,夹着手机,薄唇轻启。

我喝着许由带来的茶叶泡着的茶,本想说不,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许由的车停在这一带破旧的小区外,整辆车和他一样,都在夜里闪着光。

一开后座车门,我先是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女士香水味,接着浓重的檀木香又席卷而来。

许由把后座门关上,却把我拉进副驾驶。

“哥,”我坐上副驾驶之后没有再闻到那股女士香水味了,“我是不是有嫂子了。”

16

我曾经见过许由和女生在一起的样子,漂亮的女生和帅气的男生,在别人的眼里,总是很配。

高中部的集体春游黎山,许由兴致极高地拉着我报了名,但春游却依照班为单位,因此我和许由根本没法子凑到一起。

但许由还是来找我了,虽然是拉着一个女生来的。

他在三中本来就因为长相成绩出名,我班上的同学一眼认出了他。

旁边的同学讲着悄悄话,“许由是不是和他旁边那个叫江姜的女生在一起啦。”

“他们好配哦。”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张粉色卡片上的署名是“江姜”。

那天下午,我突然特别想见许由,于是趁着空隙时间打算去找他。

然后我就看见江姜拉着许由的手,他们周围还围了一圈高三学生。

人声嘈杂,我只听得见三个字,“在一起”。

原来,这么多人希望他们在一起。

17

许由弹了一下我的脑袋,“想什么呢?”

我还是喝着味道淡得很的茶,“你要是找了对象,不要不告诉我。”

许由开着车:

“我怎么会不告诉你呢,程蔚。”

他咬着牙齿似得叫了我的名字,导致声音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有着一帧一帧的卡顿感。

“程蔚,信我。”

许由在叫我相信他。

18

我已经快八年没见到许成明了,他比之前看着更老了些,头发上添了些零丁的银色。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和我说些什么吧。

许成明只看了我一眼,拄着拐杖的手抖了抖,接着转过身,朝着别墅走去。

这里和我最初来的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也许唯一的变化就是,现在跟在许成明后头的是我而不是许由。

19

“长高了。”许成明打量了我一眼,我看见他眼里浑浊的眼球。

许由替我应了声,接着凑到我耳边说,“爸前些日子半夜上厕所没叫张姨,摔了一觉,刚做手术。”

我想,曾经那个直着背站姿如松的男人,也这么萎缩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在几年前,他拿着白色的卡片,丢到我的面前,粗着声音指着卡片问我:

“这是不是你写的。”

上面的那行字是我换了好几种彩笔写的,而那署名,写的是我最初的名字。

“哥,我喜欢你——程蔚。”

那个时候我还叫许蔚。

20

后来许成明给我办了转学手续,我不得不在另一个城市学习与生活,而我和许由的联系也伴随着距离断了。

毕竟对他而言,我不过只是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罢了。

我试着半工半学,但却发现有人把我高中三年的学费伙食费住宿费一股脑交了。

高三那年我辍了学,又住进了我母亲曾经和我一起住过的房子里,还是又吃上了王婆那买的苹果。

至此,我本该再和许由没什么联系,但他像本该消失却又凭空出现的人,就这么又一次地闯进了我的梦和生命里。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从此断裂,而我却在思考,我能否靠这断裂再一次地确认我和他的连接。

于是我,偷偷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却从来不发消息,只是在暗中窥视着他的生活。

21

“许由,他要出国了。”

许成明盯着我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没说话,许成明却突然拐了个弯,“我把公司交给他了。”

我还是没说话。

“许蔚,”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叫了我的名字,话里有着无尽的叹息,“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22

我和许由在机场告别,他说半个月之后就回来。

23

我磕着瓜子随机点播了一个台:

“插播一则新闻,国内知名企业家许由于今日下午三点滑雪时发生意外,抢救无效去世,年仅26岁。”

鞋架上放着的皮鞋黑亮黑亮的,我几天前就已经把它擦干净了,但此刻我却看见鞋上仍有水渍。

门铃不知道被谁敲响,我捧着皮鞋开了门。

外头放着一个也有着水渍的快递盒子,我打开了它,发现里头摆着一整套高三课本。

我高二那年也收到过类似的包裹,里头摆着的是高二的课本。

我翻开高三的课本,在里面找到了依旧熟悉的字迹,翻过一页又一页,在最后的元素周期表页找到了张卡片。

“我曾经寄过高二的课本给你,但高三的时候突然没了你的消息。好在公司在你家附近,有次我开车过红绿灯,刚好看见了拐进小区里的你,你说巧不巧。”

“现在哥哥把高三的课本交给你,你帮我好好保留着吧。”

“最近我要去一趟X国,那里有好多雪,我想你一定想看照片。”

“程蔚,你说神不神奇,我和你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但我觉得很神奇,程蔚,我喜欢你,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喜欢你。”

但我知道,许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和他的血缘连接,在现在这刻,却是拿来确定我和他生死的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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