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与爱

-----正文-----

一千多年前仙魔大战，仙界鸿源宗第十三任掌门斩魔族尊主于仙魔交界血渊池，集天下宝器斩杀魔尊，以此警示魔族。

三百年前魔族新任魔尊来犯，但仙界修士近年暴增，灵气愈加贫乏，仙家五大宗门于聚英台一汇，数月未果，无一人敢率先上阵，再无当年斩魔之势。

而这魔族的后起之秀，曾经乃是鸿源宗弟子——江蓠。

江蓠曾为鸿源宗已逝寒英仙尊的弟子，仙界传言江蓠被师兄顾隐亭发现是魔族血脉，恼羞成怒不顾同门友谊重伤师兄，并杀死因出世救死扶伤而受伤的师尊，被鸿源宗追捕至血渊池坠落，机缘巧合获得被斩杀魔尊的残能，功力突破直取魔尊之位。

如今，江蓠携魔族众魔杀入仙界，势如破竹打得仙界毫无反手之力，但他的行为却劣迹斑斑，人所不齿。

最后，五大宗门派遣一人前往魔界与魔尊商讨停歇仙魔大战，这人即江蓠师兄顾隐亭。

魔宫修于九阴山巅，黑红色的宫殿画栋飞甍，立于悬崖峭壁好似焚天毁地的熊熊烈火，殿内四根立柱雕刻可恶的四大凶兽，无处不在叫嚣着魔族的残暴。

顾隐亭与鸿源宗弟子的一身素白，与周遭格格不入。

而那斜倚着身子于座位上的魔尊，手臂支着世间少有的绝色面庞，正与顾隐亭相望。

鸿源宗弟子丝毫不敢动，心里嘀咕着自家大师兄怎的和魔尊比对视？还有些惊艳魔尊的容貌，真是和想象中千差万别。

片刻，魔尊的唇瓣翕动“师兄，好久不见。”

顾隐亭轻微皱眉，这落在魔尊眼里，就是因他故意说的这声师兄而嫌恶。

江蓠冷笑，支起身子靠在椅背，红黑色纱衣下落出赤裸双足，精致白腻的双足踩踏在魔兽的毛绒毯子上，一只脚腕上还系了条红绳，别有风情。

鸿源宗弟子一向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妖孽！

“小篱，近些年来确实是对你们魔族不公，前来讨道理也可，但仙魔一战兵连祸结，干戈满目……”顾隐亭开口，却被江蓠打断。

“仙君还是敬称我一声魔尊吧，小篱小篱听着总是不对劲，毕竟我们魔族向来地位分明。并且，我未曾没有说过停止仙魔大战，要求只有一个，仙君可答应了？”

江蓠只觉得正道虚伪，刚才故意说师兄一句，可能是因为顾隐亭和当年无二，一身白锦好似温润如玉，虽然不该有的情愫早已灰飞烟灭，但仍旧让他回忆起那些鸿源宗的日子。

但毕竟刚才顾隐亭那个表现他看在眼里，又叫声曾经的称呼套近乎，他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顾隐亭一听立刻严肃起来“魔尊的条件恕我不能满足，师尊的仙体怎可交于魔族！”

说此话时，后殿上来一魔，众人瞬间注意到他。

来者身型高大，容貌刚毅，左眉处有一道疤斜过眉尾划过眼角，在铜色皮肤上更添一笔锋利。

众人立刻得知这魔是谁，魔尊护法长绝。

要提长绝，他就是一把刀，专为江蓠开道，先砍了冲上前一批胆大妄为的人，剩余杂碎再由江蓠处理，可以说是江蓠登位魔尊的关键。

说难听点，就是条忠诚的狗。

不过江蓠可没给他狗一样的身份，不然谁敢在魔尊谈话时未经通报就上前。

正派弟子见到长绝，心中不禁畏惧几分，即使顾隐亭面不改色，但他腿边攥紧的拳头却不如表面上那般轻松。

江蓠听他们说话正有些兴趣乏乏，长绝来的刚刚好，那恍惚懒散的目光突然兴奋起来，本就形貌昳丽的脸更加生动，双脚也不老实地拨动起来，那根红绳跳动着好似活灵活现的小蛇绕在白净脚踝上。

不过这鲜明色差却没让他人多瞧见会，长绝看到露出的双脚，出乎意料地蹲下身来，一双大手直接握住顽皮的两个脚腕，当着众人小心放在自己怀里，避开身上外甲尖锐的边缘，直贴滚烫的皮肤上。

这魔界护法，竟把魔尊的双足捂在怀里！

顾隐亭看到这一幕，眼睛睁大，嫌恶地看着那两魔。

江蓠并没有顾及还有他人在场，任由长绝自作主张当着顾隐亭面这么做，并且配合地将冰凉的双足伸向热源，另一边还正常的开口。

“顾仙君，仔细考虑我说的话，之后魔军会即刻退回血渊池之后。”江蓠俯看着下方的顾隐亭，仙君孤芳自赏，大概忍受不了他这种恬不知羞的行为，遂开口“请回吧各位，魔宫就不留仙君了，还望下次仙君再临魔宫，带来了寒英仙尊的仙体。”

那些个碍人的离开了魔宫，长绝更加肆无忌惮了，竟顺着脚踝沿入纱衣之下，不知摸到了什么被江蓠抓住了那只为非作歹的手，双眼间并无怒火，而是‍‌‌‎‍情‎‍趣‍‎使然。

“今个去哪了，我没看到你。”江蓠拉出了那只手，他两只手玩弄那明显粗糙的手，和江蓠细皮嫩肉相差甚远，却被轻易反过控制，五指交叉进江蓠手指的缝隙。

长绝的声音就像敲击在鼓面上沉重的声音“处理一些有二心的魔，他们从此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说着抬头望向江蓠，江蓠在那如同古井的眼眸里看到的只有忠诚和爱意。

是在被最敬仰的师兄污蔑后，遇到将他拥入怀的后盾，破碎脆弱的心立刻被浓郁的爱意包裹，修复那些裂纹，滋滋不断地饲养渴求慰藉的小兽。

江蓠至此只相信过三人，一人早已仙逝，一人为摆脱欺师灭祖的罪恶牺牲自己，最后这个，毫不犹豫接纳受伤的他，虔诚奉献出魔的心脏。

不可辜负。

“我要师尊的仙体，他不能留在顾隐亭那个凶手那里。”江蓠开口，长绝只是听着，这样的事他从不多言，江蓠一旦要求什么，无论对错也为江蓠去做。

见江蓠许久不发下一句，长绝说“如若他不肯交出仙尊仙体，那我带兵攻上鸿源宗，逼得他交出来即可。”

江蓠狐狸似的眼神盯着长绝“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刚才在顾隐亭面前，故意那么做的，莫非魔界护法吃了什么陈年老醋？”

他没料到长绝竟然会回答“嗯，我吃醋了，你曾经喜欢过他。”

江蓠失笑“无需多想，他现在什么都算不上。”

既是江蓠说了，那便不足挂齿。

三日后，鸿源宗送来寒英仙尊的仙体，那白衣仙人于冰棺之中双眼阖实好似沉睡，但周遭却无灵气萦绕。

长绝追在江蓠身后，看着少年眉目紧皱，伸出的手忽的抽回，似不敢触碰那人。

“师尊…”尾音颤巍巍的，旋起无数悔恨和懊丧。

江蓠懊悔，那日顾隐亭趁师尊重伤时妄图杀害夺取其手中法器，学艺不精未能从恶徒手中救回师尊，并暴露魔族血脉，最后顾隐亭颠倒黑白被仙界围剿追杀。

万幸获得上任魔尊的遗留，以燎原之势攻破仙界防守，终将师尊仙体夺回，了却心愿。

正当江蓠欲移动冰棺，冰棺四角却绽起光亮，盘蛇似的蔓延上冰棺形成图案。

“尊上！小心！”

五纹成型，在冰块上瞬间相接，烧灼之感瞬间遍及江蓠全身，那竟是曾经斩杀魔尊的符咒，当年以万千宝器为媒，如今即用千年道行的修士做介。

难怪鸿源宗会轻易送出寒英仙尊的仙体，就是为了这一招制敌，欲将江蓠再次斩杀！

体内能力被压制，江蓠运不了半分魔气，只能无力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丝丝被撕裂。

临死之时，江蓠想，并无传说中走马观灯般回顾一生，也无对死亡的崩溃畏惧，所愿已完成，唯一不甘长绝那呆子，自己死后，他大概会疯吧。

长绝…长绝…

长绝…

猛的一下，江蓠突然觉得滚热的煎熬中跑进一丝凉意，又突然，那剧痛立刻停了下来，全身经脉似乎重新组合接触，魔气贯通甚至身体也重新活动起来。

怎么回事？

江蓠睁眼，看到的就是长绝脸上布满纹理，黑气围绕，那是魔以身饲刀，和手中的刀融为一体，直接斩断符咒对自己的压制。

这是穷途末路的方法，但也是同归于尽的方法。

长绝以身饲刀，能斩断世间所有法术，但同样消耗了他的性命。

“不！”江蓠撕裂着嗓子喊。

他不需要！不需要长绝这么做，不需要为他赴死。

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绝的身体在飞速消散。

“尊上，活着。”

——

一百多年后，人间说书的折扇一翻嘴皮一动，口若悬河将当年那场轰动三界的仙魔大战讲的跌宕起伏。

“这江蓠手提一刀一剑，脚踏凶兽直破鸿源宗守山大阵，那绝色的脸带着血色妖魅至极，但手中的刀剑却丝毫不犹豫，将顾隐亭提到正言堂，而这鸿源宗大弟子早无风度翩翩之色，惊恐万状。”

说书的到这故作玄虚，喝了口茶水接着说“你瞧怎么着，鸿源宗立世多年，宗中宝器众多，就正言堂有一面真语镜，百年一开，但魔尊竟强使真语镜重开，将百年前真相公众于众人面前，原来这屠师的并非魔尊，而是那风光霁月的大弟子顾隐亭，原来是桩混淆是非的冤案！”

听众皆嚷顾隐亭后来如何，说书的也不墨迹“众人一惊，原来自己被真正的凶手骗了多年，而顾隐亭却大惊失色，应是没想到自己的恶事会被揭露，或者是没想江蓠竟然还活着，毕竟他用寒英仙尊的仙体试图斩杀魔尊，但未曾想魔尊竟未受害。正当鸿源宗准备收押顾隐亭，魔尊却一剑直接砍下那孽徒的头颅，鲜血染红白锦，这世上再无顾隐亭。”

有人问“那魔尊呢？”

“魔尊受冤多年，但未伤鸿源宗一人，杀了顾隐亭后，就孤身离去，但也再无江蓠消息，相传他漂泊人间，游山玩水，过得潇洒。”

台下唏嘘，对这位魔尊褒贬不一，倒是角落两人，没有参与进去。

这两个一人身着黑衣，神情冰冷，而双眼的柔情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再仔细看那柔情所对的就是另一人。

另一人姿色上佳，早有不怀好意的人注意到妄图上前，不过也被另一人威慑住不敢动弹。

片刻后黑衣人开口“尊上，走吗？”

“走吧。”

——

仙界蓬莱有万年灵芝，能重塑活人肉，以道行为辅，寿命相连，剥离三魂五魄入之，既得重生。

此法稍有弊端，一人亡另一人并亡，需两位身心合一，绝无变轨。

忠与爱，不可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