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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浆温热不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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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泼了一头

-----正文-----

“滴滴滴——”

闹钟响了好久,尹目事才起身关掉,武大郎庄严地死在了舞台上,但是在悲惨的现实生活中还是一次次复活苏醒,面对着不如去卖烧饼的头疼工作。目事很快洗漱穿衣,几分钟将房间收拾干净,随后就去赶地铁。想到曾经在话剧社演武大郎的时候,虽然机会只有那么一次,但是快乐确实真真切切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在快乐的毒汤中狠狠麻痹自己。但现实是他和他的相机,彼此守着,孤独痛苦但又非常踏实地活着,目事这才明白快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不能帮你继续好好生活,而勤勤恳恳做事才是正路,他之前邪得太厉害了。

在地铁上张老师给他打电话说今天有事出外景,让他去找谭摄影师说给艺人拍工作室照签约的事情。“那是个王八犊子,你别惹他,惹了不知道怎么整你。”目事应声,到了谭摄影师那里,目事自报家门,谭摄影师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身边的小助理推了推目事道:“我们谭老师的规矩,新人报道要先给带杯楼下的永仁和豆浆,温热不烫的那种。”目事就下楼去买了,折返回来的时候,先是递给小助理,小助理再恭恭敬敬递给谭摄影师。目事想,这算什么,好像太监伺候皇上。但是转念一想,那他岂不是连太监都不如?

“这是什么?这也算是豆浆?烫死老子了!”谭摄影师脾气好大,但是终于肯歪着眼睛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目事。“还有,你他娘的拍东西的时候能看见镜头吗?头发这么长,跟个抹布似的?滚回去剪了!”

旁边的小助理知道皇上又犯病了,但倒也不必拿新人开刀,就在谭的耳边悄悄打圆场说:“小尹是张老师的学徒啦,不要这样对人家,张老师知道了不高兴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算又个什么东西,不高兴个屁!”谭骂道,“你把头发撩上去我看看,跟个鬼一样搞什么玩意。”

目事愣住了,他不知道是撩还是不撩,好像撩不撩都不对劲。就在他愣住的功夫,谭摄影师脾气上来,揭开豆浆盖子从目事头顶泼下来,众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目事感到豆浆里未完全磨碎的豆子颗粒顺着坑坑洼洼的烧伤的脸颊滑下来,像石子在崎岖的沙地上打滚,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液体滴落到衬衣上,他这才知道撩不撩头发不是自己的选择,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于是他把混着豆浆的刘海掀起来,半张可怖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

“你还真是个鬼样子啊……”谭摄影师说。

目事觉得无所谓,尊严这种事,他不需要的,也没有人能给他。又不是一次两次受到歧视和不公待遇了,干嘛还这么计较。他叹口气,像在嘲笑周围人的大惊小怪,转身去洗手间洗头发的时候看见范期站在他后面——他太惹眼了,几乎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不知道慌慌张张都在干什么,就连目事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范期看着他的表情很复杂,以至于目事从他的表情中什么也没读出来,他甚至怀疑范期根本没认出他。

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的时候目事看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脸。比烧伤的脸更恶心的,大概就是被豆浆泡过了的烧伤的脸了吧,这副鬼样子别说是其他人,就是目事自己看见也要噩梦连连的。目事觉得有些灰心,但不至于丧气,万事开头难,何况是进演艺圈跟艺人合作这种事,那么多皇上太后大爷小姐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就比别的更难。张老师在他做职业规划的时候就告诫过他了:“很多刁鸟,狗日的玩意,你太实在,可能吃不开这碗饭。”但是转念又说,“但是不进这行,实在可惜你的才华了,要想出头,被人看见,还是在演艺圈吃得开。”一阵吃不开,一阵又吃得开,目事觉得乱七八糟的,等到真的慢慢摸索进去,才知道,啊,真的是这样。

目事把脸冲洗干净走出来的时候,谭摄影师已经没人影了,好像外面换了一幅景象,但还是乱哄哄的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看见目事,跑过来道:

“是尹摄影师吗?”

目事点点头。

“啊,谭老师有事提前走了,但是我们工作室的照片还没拍完……谭老师说找你拍剩下的……您看您可以吗?”小助理显得非常局促不安,目事欣喜,想到或许是谭给了他一次机会,于是就答应下来,小助理眼里也有了光,这时候旁边有人骂道:

“江澄子,你还不赶紧给我死过来?”

“哎哎,就来就来,尹老师说可以的!”

“尹老师是这样,我们最近给宇文老师打造的人设是硬汉,硬汉您懂吗?就是这种风格的——”

宇文安看着尹目事的脸,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所有人都知道宇文安是在笑目事的那张破烂脸。

目事没有理会这种幼稚的挑衅,看了看样片道:“可以的,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立刻,宇文老师,麻烦您去更衣……”

“不用了,把衣服脱了吧。”目事道。

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候发落。

目事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不得不解释说,“拍出肌肉线条会更好看,服装太多反而是限制。”

目事最终依然没能顺利进入宇文安的团队,成为他工作室的专职摄影师,顶着老张学徒的身份,但到底抵不过脸这张真正的铭牌。宇文安团队直截了当地跟目事说:“脸是大问题。”

脸当然是大问题,演艺圈的人都懂,甚至大到不需要指出来,往那一站就代表了半壁江山。宇文安团队又补了一句:“要是能戴个面具什么的?”目事心里一震,还是谢绝了,“反正也只有半张脸是那样嘛,也许不会太麻烦?我们还是很看重尹老师的实力的,就是说……”倒也不必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面子话,目事只是丑而已又不是傻,说来说去还不是不要他。“主要是我们毕竟是艺人团队,形象还是要紧……”

挂了电话,目事感到一丝怅然,不知怎的想到早上刚被泼完豆浆转身就遇见范期,这是他们高中后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就这么糟心是目事没想到的。豆浆其实不烫,但是范期的眼神把他烫伤了,虽然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只是像个太阳似的站在那里就足够把他烫得体无完肤。

电话响了。

“您好,请问是尹目事尹摄影师吗?我是范期的经纪人李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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